张蔚岚沉默片刻:“嗯。行了,没事我先挂了。”
看,电话都给她挂了。
挂了小欢的电话,张蔚岚给水烧上。听着水壶“呼噜噜”的声响,张蔚岚坐回床上,他后脑勺靠着墙,一手按着胃,一手重新拿起手机。
这一看吓了一跳——小欢竟然给他打了六个未接来电。
他那该不是睡觉,得是睡死了。晕死了还差不多。
张蔚岚绷着嘴角,那胃一抽一抽的,他又看见手机上来了条短信。
给短信打开,张蔚岚手一抖,差点将手机掉地上去。
来信人明明白白显示两个字:“钟甯”。
这号码是他昨天才存上去的。钟甯给他发短信了。
张蔚岚死死瞪着手机,瞪到忘了胃疼。
“你身体怎么样?病好些了吗?”
张蔚岚瞪了很久。手机自动黑屏了。烧水的声音慢慢降低,变小,最后消失。张蔚岚紧紧捏着手机,轻轻地将病痛的身体蜷起来,给额头抵在膝盖上。
许久,张蔚岚抬起头,用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手机。
钟甯的短信发来有一阵了。
张蔚岚的指尖发抖,他把握不好措辞,反复了好多次,才敲上一行字回复:“我没事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见一面,请你吃饭。”
还没发出去,张蔚岚又停顿了。他因为胃疼,或者是因为回一条短信,已经浑身都是汗。
张蔚岚又盯着钟甯的消息看,一咬牙,将“我们再见一面”改成了“我想见你”。
“我没事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见你,请你吃饭。”
发送键一点,后来是煎熬的等待。
张蔚岚还是给自己糊弄了一碗粥喝,可惜没喝两口就搁下了,他的眼睛总是往手机上跑,心思也不在粥碗上,任凭那肠胃怎么作腾,都没收回一点儿心。
他不可能错过任何一条消息,包括小欢的:“哥,去医院了吗?你要是不去,我就订机票去找你了。”
张蔚岚:“......”
他不是这倒霉妹妹的对手。张蔚岚只好换上衣服,出门打车去医院。手机一直被他拿在手里。
临医院门口,钟甯的短信终于被他等来了:“年底忙,过段时间有机会再说吧。注意身体。”
张蔚岚像突然掉进了黑灰里。
他们之间,为什么只能这么说话了?客气的,僵硬的,陌生的,字里行间带着摸不清的距离和抵触。
是了。这是应该的。
赖时间,赖张蔚岚自己。他当初迈开腿转身就走,辜负了钟甯全部的付出,亲手将钟甯扔了。
这不就是他自己造成的吗?他就是罪魁祸首。
“先生?大医到了。”司机喊了张蔚岚第三次。
“嗯?啊,抱歉。”张蔚岚从兜里摸出零钱,递给司机,“给,谢谢。”
司机接过零钱,从后视镜望了张蔚岚一眼,没忍住说:“你没事吧?脸色太差了。”
不知是张蔚岚脸色真的差到快一命呜呼,还是司机太热心。司机又说:“你自己去医院?要不我送你进去?需要帮忙吗?”
“没事,不用。”张蔚岚打开车门下车。
脚掌刚挨到地面就是一阵狂风,差点又给他掀回车里。
张蔚岚定了定,侧头咳了几声,关上车门进医院。
司机看着他进去了,才踩下油门走人。
“拿到了吧?”晏江何在电话里问钟甯。
钟甯缓过了酒劲儿,半下午来大医给他的后爹拿药,不巧却赶上了晏江何轮休,只能电话沟通。
钟甯的后爹哪哪都好,就是年纪大了,心脏不太安生。钟甯就托晏江何帮忙,每个月都弄些进口药给用。
“嗯,拿着了,等会儿就给叔叔送过去。”钟甯说着,低头瞅了眼手里的小药盒。
“那行,没什么问题还是少吃药。”晏江何犯了职业病,“平时饮食什么的也多注意,尤其酒什么的,能不喝就不喝吧。”
“嗯,知道。他和我妈结婚这几年,应酬少很多了。”钟甯笑了起来,“真是当大夫的爱啰嗦,一点儿也不假。”
“滚蛋。”晏江何笑骂,“没事我先挂了,我这还忙着。”
“嗯。”钟甯给手机揣回兜里。
医院不是什么便宜的好地方,但一年四季都有很多人。消毒水的味道让人鼻子痒痒。钟甯靠着走廊边往外走,打眼扫了下,挂号那窗前排得一溜儿一溜儿的。
钟甯裹紧外衣,从人堆里穿出去,一抬眼,望见了个人。
真是作了个大弄。过河碰上摆渡的——巧极了。谁料摆渡的翻了船,过河的也要淹死在河口段。
那是张蔚岚。脸是张蔚岚的脸,外套还是昨天那件。
张蔚岚走在前面,没看到后头的钟甯。钟甯则杵在原地迈不动脚。他的嘴微微张了张,但没出声。
钟甯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兜里的手机。收到张蔚岚那条回信,钟甯寻摸了好久都没回。
他给张蔚岚的短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后把眼珠定在“我想见你”这四个字上。
一场酒醉完,突然相见的震惊和某股说不清的邪劲儿一起泻了出去,总算不再作祟。虽然道理钟甯都一清二楚,但是......
钟甯扪心自问,他实在没把握和张蔚岚面对面坐下,好好吃一顿饭。
稀里糊涂的,他就矫情了起来,回了张蔚岚一个“年底忙。”
这是借口。钟甯明白,张蔚岚肯定也明白。他们的路,往左往右全已经断了。早就断了。那就算了吧。
对,还是“算了”。就这么各自安好,互不招惹,这是最好的结局,也是张蔚岚一直期望的。
钟甯眼尖地看见张蔚岚手里提了一小兜药,隔得有些远,他看不太清,但那提着药的手背上的确贴了块白色的平口贴。
应该是刚输完液。
张蔚岚周围没人同行,他是自己来的。
钟甯靠墙边站着,目送张蔚岚走出医院大门,走进冷风里,消失。
钟甯从兜里掏出手机,恨不得给手机屏幕瞪穿。他还是拨了一通电话。
这电话是打给晏江何的。
“又怎么了?”晏江何有点儿急,“有事快说。就一分钟,我这边忙着呢......”
被这么一催,钟甯再没多虑的时间,只能张嘴就说:“去你们医院看病,都有记录吧?”
晏江何:“嗯,有啊,这不废话么。”
钟甯的眼睛垂下,去看两块地砖中间的那条细缝,他的喉结动了动:“帮我找个人,我想知道他的病怎么样了。今天,不,他刚去你们医院看过,就刚才的事。”
“谁?我们胸外科的病人?”晏江何随口问。
“不是胸外。可能是肠胃什么的......”
“......可能?”晏江何愣了愣,他又停顿了片刻,说,“‘可能’还找什么?别的科室我不好找。再说,医生不能泄露病人隐私。”
“帮帮我吧,我......就是想知道。”钟甯叹口气,声音突然变弱了。像个倒霉蛋儿,刚输得倾家荡产,“他胃疼得厉害,还发烧。我实在不放心。”
晏江何那头又一阵没说话,过会儿他啧了声:“等我问问消化内科的方主任今天在不在......不过现在不行,你得等着。啊对,那病秧子叫什么名儿啊?”
“张蔚岚。”钟甯说。
……
第77章 岁月是真的不饶人
“抱歉,后来突然来了个大咯血的患者,我一口气忙到现在......刚才帮你问完。”晏江何的电话到晚上才打过来。
最后一句话叫钟甯耳根子一动。钟甯顿了顿,好似随口问:“你今天不是轮休吗?你下午在医院?在医院不早说。”
“一言难尽。”晏江何叹了声,“在医院也碰不上你来拿药,事儿事儿的。”
钟甯坐在自家卧室里,厨房和客厅都开了一扇窗户换气。寒冬的蹿流风不得小觑,这才一会儿功夫,钟甯的脚都冻木了。
“可别跟我提轮休了。”晏江何又无奈道,“当医生的哪有轮休。”
“也是。晏医生辛苦。”钟甯从床上下去,准备去给客厅的窗户关上。
“行了,我还得忙,不和你废话,先跟你说一下情况。”晏江何说。
钟甯已经走到窗边,寒气迎面扑过来,钟甯用力给窗户关上,寒气又断了。
晏江何:“你要问的那人,他挂的专家号,今天方主任亲自给看的。暂时没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