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良:“我趴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要不是徐怀身上那件球衣我见过,我都不能确定是他。”
钟甯:“......”
“他简直是有病。”杨涧啐了口唾沫。
“早晚收拾他。”钟甯也说。
邱良着实有些胆小怕事,搁外头受欺负挨揍,回家见了亲妈都要说是自己眼瘸撞电线杆。
他观察身边两位爷的脸色,犹豫着说:“要不算了......”
“关你什么事啊?”钟少爷蛮不讲理,将邱良这条导火索撇个干净,只管爆炸,“跟你没关系,嘴闭上,你什么都不知道。”
邱良:“......”
钟甯说完,伸手招呼篮球场上的伙伴。里头好几个是校篮的,还有两个高三的学长,碰见了正好一块玩玩。
这些人都是钟甯高一混学生会认识的。他本来就好玩,进了学生会更有借口遛猴,钟姵看不上,瞪眼吆喝他多学习,钟甯不敢忤逆母后,也就退了学生会。其实主要还是学生会杂事太多,钟甯嫌累,腻味了。
钟甯打满一个小时篮球,出了一身咸水汗。他运动完整个人精神抖擞,晦气抖没了大半,步子迈得大斧阔刀,一手将额前湿漉漉的碎发撸倒秧,整出个背头。
钟甯后心背着滚热的夕阳,本是心情极好地回家,路上还嘬了根冰棍,可惜好心情刚到自家院门就折了。
张蔚岚站在院子中央,和钟甯打了个照面。
吕箐箐又跟张志强吵起来了。还有张老头,在屋里劝个不停。
吕箐箐大声哭嚎:“那条翡翠项链是我妈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多少年都舍不得戴。你卖了?你把它卖哪去了?你说,你是不是送给那个婊/子了?你说啊你!”
张志强不耐烦地吼:“你有完没完?”
张老头的声音就小很多了,门关着,钟甯没听清什么,隐约能听着“小点声”,“好好说”之类的和事佬说辞。
“老头子你裹什么乱?走走走!”张志强叫唤一声,随后门板子“咣当”一下,像是被撞了上去。
大热天里张蔚岚的脸皮突然发寒,他四处看过一圈,瞅见钟甯家窗户底下有个铁锨。他将书包扔到地上,跑过去薅铁锨。
钟甯眼睁睁看到,张蔚岚拖着铁锨走去自家门口,一把扯开门。
一开门张老头差点滚出来,果然他是被张志强推了一把,摔门槛去了。
“蔚岚?”张老头愣了愣,赶紧朝自己那倒霉儿子和儿媳妇喊,“孩子回来了,你们差不多得了!”
张蔚岚将张老头扶起来,脸冷得掉渣。
其实张蔚岚回来很久了。他今天值日,从学校走得晚。但尽管如此,他杵在院子里已经足有二十分钟。
张蔚岚走过去,二话没说,抡起铁锹就对着张志强劈,神情分毫不见松动,似乎对面不是张志强,而是一根木柴棍,劈就完了。
“你干什么!”张志强嗷一嗓门儿,连跑带颠往外滚,被张蔚岚追出了院子。
他边跑边回头指着张蔚岚:“王八蛋,你敢打你亲爹?”
吕箐箐真是个好妈,不但不上去拦一把,反而觉得扬眉吐气,还堵在门口叫好:“活该!就让你的种弄死你!”
张老头早就受不了了,他惊得喘不过来气,两只手胡乱摆活,去抓张蔚岚的衣服:“不得了不得了,干什么呀,你这孩子突然干什么呀,可不能啊!”
张蔚岚将张老头推进屋里,正好连同吕箐箐一起挤进去。他又反手用力,一巴掌拍上了家门。
——“砰”的一声巨响。
张蔚岚飞快掏出钥匙,要将门反锁。这时候张志强又大喝一声“妈的”,往张蔚岚这头扑过来。
张蔚岚,转手就将铁锨重重摔去地上。
铁锨落地,金属碰撞水泥地,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张志强被惊得一愣。
钟甯搁院门口懵着看眼儿,都被吓出一咯噔。
钥匙转动,“咔嚓”一下。——张蔚岚给家门锁死了。
大朵子早在屋里嗷嗷狂吠了。但钟姵和严卉婉此时都不在家,钟甯也还没进门,钟家门锁着,大朵子出不来。
张蔚岚和张志强面对面站了两秒,夏天又热又闷,似乎要把一切活物给憋死。
“老子今天抽死你。”张志强骂,刚准备抬脚朝自己儿子去,兜里的手机响了。
张志强只好伸手空点了点张蔚岚,怒掀手机盖。
电话刚通几秒,张志强更急眼,他非常烦躁:“怎么又要钱?......现在?有这么急吗?......小欢怎么就发烧了?你个当妈的连自己闺女都照顾不好?”
张蔚岚的眼睛动了动。“小欢”,这应该是他同父异母的野妹妹,吕箐箐嘴里的小婊/子。和张志强说话的自然就是婊/子了。
摊上这样的父母,那野丫头能“欢”到哪去?名字肯定是个不长眼给起的,不如一声狗屁。
张志强:“赔钱货。......哪家医院?”
他瞪了张蔚岚一眼,又伸手点了点张蔚岚:“回头再收拾你。”
张志强挂了电话,转身走出大院。钟甯赶紧跑出去几步,离张志强远一点。他倒不是怕张志强,再说张志强受钟姵恩惠,不敢对钟甯怎么的。他只是觉得张志强像瘟疫,靠近不得。
其实张志强话撂得狠,也不能真的收拾张蔚岚。某种意义上,张蔚岚算是他的救命稻草。
张蔚岚是吕箐箐的儿子,张志强又是张蔚岚亲爹,按钟姵不让戗的火棍脾气,若不是看在孩子面上,早就给张志强好看,他哪还能捡到海上的活儿挣钱。
等张志强走远了,钟甯才跨进了院门。
大朵子依旧在钟甯家门后叫个不停,动静闹得歇斯底里,好像有人正拿杀猪刀宰它。
吕箐箐的哭声又传了出来,张老头则在张蔚岚身后敲门:“开门,蔚岚啊,给爷爷开门,别跟你爸打!那是你爸!”
钟甯和张蔚岚对峙半晌,沉默着听大朵子嘶吼。
是张蔚岚先有所行动。他扭头也敲了一下门:“爷爷,没事了。”
张老头搁里头停顿片刻,继续敲门:“你给爷爷开门,快开门。”
张蔚岚没开,他被大朵子吵得恨,巴不得将自己一副耳膜抠裂。
张蔚岚转脸看向钟甯,声音略有沙哑,好像嗓子眼掐着痰:“笑话看够了?还不走?”
钟甯张了张嘴,破天荒没顶张蔚岚。
他伸手指张蔚岚的左侧小臂:“你胳膊破了。”
第6章 “什么都不想是白痴。”
张蔚岚左侧小臂上擦破一块皮,应该是刚才慌乱中蹭着了。门边的墙面都糙得跟劣质砂纸一样,张蔚岚白皮细肉,刮一下挺明显,表皮都绽开花了,还能望见血色。
张蔚岚垂眼扫了下自己的小臂,没什么反应。他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捡起地上的铁锨。
张蔚岚往钟甯家窗户底下走,要把铁锨放回原处。
钟甯顿了顿,跟在张蔚岚身后,也往前自己家走。
张老头还在敲门,喊着张蔚岚。
“我没想看笑话。”钟甯忽然皱眉说。
他是真没想。他就是碰巧撞见了。
灼热的空气里似乎埋藏着火花,隐匿在张老头的敲门声里,扑簌在火烈的夕阳下。
张蔚岚将铁锨放回窗户下杵着:“我知道。”
钟甯:“......”
火花灭了。
这一瞬间气氛有些微妙,钟甯和张蔚岚之间鲜有这等情形。说不透什么滋味,只是钟甯现在莫名其妙想咳嗽一声。
于是钟甯就咳嗽了一声。
干咳。
原来是尴尬。
钟甯还皱着眉,他看了眼张蔚岚,走向自己家门。大朵子听见他的脚步声,又开始嗷嗷了。
钟甯不知是嗑错了什么毒药,在张蔚岚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扭头,扭腔怪调地对张蔚岚说:“你......不回家的话,要不要进来处理一下伤口?”
所以张蔚岚真的拎起书包,跟他进了门。
钟家那扇红木门板子不俗,上头有龙凤雕花,做工精致。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从天泼洒的烫手夕阳。它是热血一样烫。
张老头没再敲门了,也没再唤张蔚岚。
钟甯去严卉婉屋里找到了医药箱,他回到客厅,看见大朵子蹲在张蔚岚跟前,嗜毒一样疯舔张蔚岚的手。
“你别舔他了。”钟甯啧一声,伸脚给大朵子怼去一边,将医药箱放下,挑出一瓶医用酒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