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房里聊的火热,小桑梓插在中间时不时冒出来一句,表示对霍流霜的“侠女形象”很是崇拜,霍流霜很享受被这个小娃娃夸赞,面上笑得合不拢嘴。桑梓爹娘在隔壁一面听着一面说着自己的事,两边都和乐融融。
唯有沈迟一个人站在门口吹着风,看着两边的热闹。
心里暗暗把归矣和管书也骂了一遍,——那两个去了江怀璧跟前听霍流霜讲故事。
他一直看着江怀璧这边,发现霍流霜在说时她从头到尾都是淡淡地听着,偶尔才会轻轻一笑,那笑意也是浅浅淡淡的。
霍流霜的故事他没听进去,全程都在看着江怀璧,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转过头撇撇嘴,为什么这么枯燥的人他都能看这么长时间,真是闲的。
霍流霜一开始还不肯走,然而桑梓一家本就贫寒些,房屋也少,实在容不下这么多,她便不得不依依不舍地走了。走的时候沈迟觉得木樨和木槿那边还是要有人看着才行,便让归矣和管书也去了霍府。
第63章 共眠
于是又留下沈迟和江怀璧二人, 尽管人数已经减少了许多, 但是家中房间依旧不够所有人住。能睡人的只有两间, 沈迟倒是不怎么担心。
桑梓娘心知怎么回事, 想着要是主动提出要和江怀璧一间怕沈迟会起疑心, 于是暗暗戳了一下桑梓爹。
“沈公子, 你看这家里地儿小, 你若是不嫌弃跟我住怎么样?”
沈迟颇为不在意,“我们是客, 怎么能让主人家委屈,再说了夫妇二人分开多不好。我就与她住一块, 也就一晚都是男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说是吧怀璧?”
桑梓娘抢先道:“公子金尊玉贵的,这位公子晚上大约还要换药……”
江怀璧默了默出声, “没事,我就和他住吧。”她觉得掩饰太多了反而会露馅, 不过一晚而已。
桑梓爹娘愣了,但看了看江怀璧也没有拒绝,也觉得若他们再劝显得有些太明显了,就当方才是做做样子,笑了笑去给他们拿被褥去了。
江怀璧沉默地看着窗外, 今天天气很好,晚上星子也缀满了整个夜空, 在山野里看星星真的与京城甚至任何一个城镇里看到的都不一样,这里的夜空银河更加清澈,周围环境也更加清新, 大概是远离了世俗,心境也不同了。
沈迟没有没有走过去,他的那个方向看到的只有斜斜的一扇窗,看不到星星。以为她还在担心木樨和木槿,便道:“怀璧,你别担心,我让归矣和管书都过去了,而且还有霍府的人看着,会没事的。”
江怀璧摇了摇头还是沉默。
沈迟问:“咱们两个准备怎么睡?你是不能动的,这床也太小了,两个人挤不下。”
江怀璧道:“我看他们准备的被子挺厚的,你睡地下好了。别靠窗,里面风小。”
沈迟:“……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人家叫你,是你自己不去。左右我这张床是挤不下你的。”
沈迟认命,在江怀璧窗子旁边铺了被褥,转身去将窗户关掉,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到那一窗的星子,将清冷的夜关在窗外面,才觉得屋里能暖一点。
“你晚上需要换药么?要我帮你?”
“不必,药木樨给我换过了。”
沈迟惊奇:“换过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在。”
沈迟想了想,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他看了看江怀璧,细心地帮她将被子掖好,看了看没有哪里漏了才叹了口气道:“我怎么发现我现在越来越像个老嬷嬷了,得将你照顾仔细了,唯恐哪一点不周到。”
然后转身将外衣脱掉,和衣躺下,又忽然想起来那盏蜡烛还亮着,随手捡了个东西轻俏一飞,屋内瞬间暗下来。外面星子亮着,那轮月亮也亮着,屋内并没有完全黑下来,但是外面的光要柔和很多,与夜色相配。
两人都没有睡,安安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儿,先开口的居然是江怀璧。
“沈迟,多谢。”
平平淡淡一句话,却让沈迟心里特别舒服。江怀璧这样的人能道个谢真是不容易,他从来都没有厌烦过她,只是不太习惯她的性子。而现在,他居然发现自己居然有些喜欢上这个性子的江怀璧了。清冷算什么,又不是与世隔绝,她的相貌只有配上她的性子才算是一个熟悉而完美的她,难道非要强求她整日叽叽喳喳和鸟一样聒噪么?俗话都说沉默是金,沉默的江怀璧才让人觉得舒服,尤其是这块金子还能说出来多谢他这样的话的时候。
明里暗里的那些事他不是不知道,却觉得哪一个人没有自己黑暗的一面?他自己这些年暗中做的事也不少,况且以江怀璧这样的身份如何能天真无邪地在京城待下去?恐怕早就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沈迟显得非常洒脱:“不用谢,我救了你一命,你也把这件事替我搞定了,银货两讫。不过以后还是多多来往比较好,永嘉侯府虽没有手握大权,但若要在陛下面前说句话也还行的。”
江怀璧很显然不太赞同:“长宁公主在陛下面前能说上话,但若是按着分寸,也有许多事无能为力。”比如这一次沈秉的事情,若长宁公主提前谋划好,其实早就可以摆脱的。
沈迟撇撇嘴:“我母亲也不是倚老卖老的人,自然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陛下暗中防着我母亲,但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这一次是我母亲压根就不想管我三叔所以才坐视不理,若不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我何苦还要再跑一趟。”
“不是都传闻长宁公主和永嘉侯鹣鲽情深么?如何会坐视不理?”
沈迟呵呵笑两声,觉得这样的事告诉她也无妨。
“世人都说我父母是良配,长宁公主配探花郎,多好的美谈!却不知我母亲那样尊贵的身份压根就看不起我父亲这样中了第的寒门子弟,若非当年母亲出了点事,怎么会看上我父亲?我父亲当年一个穷书生,进京赶考的盘缠都是四处借的,考完后直接饿晕在了路边,还是我母亲正好路过救了他。”
“这我知道。听说这件事当年传遍京城,人人都要赞叹一声佳偶天成。”
沈迟翻了个身,左右也睡不着,索性起了身坐在床边给她讲。
“我母亲当时正在与当今太后吵架,那一段时间心情低沉,太后便想了个法子诬陷我母亲与朝中一位大臣有私。这件事当初甩不开,太后又步步紧逼,没有办法,我母亲只好将我父亲拉了出来,先一步请和历皇帝赐婚,才算暂时压住了这件事。婚后听说也好过一段时间,但又出了另一件事,使他们彻底决裂了,后来这几年都是做给世人看的。毕竟我父亲当年也有些本事,这爵位虽大部分是我母亲出的力,但不可否认有他自己的因素在里头。”
江怀璧还没问出口,沈迟已先道:“知道你必定想听,但今日天色已晚,日后再说。总之你只需要知道,我母亲与我父亲无论私底下如何不好,人前总归是一心的便好了。”
江怀璧:“……”
外面的月光透过窗缝射进来,正好能照着江怀璧。她毕竟身子削弱,此时月光一照更显苍白。
沈迟有些担心,要伸手去摸看她有没有发热,江怀璧伸手挡住。
“我没事。”
看着沈迟并没有恶意的脸,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人总是动手动脚的,真让人忧心。
沈迟讪讪地收回手,又问:“你真的不需要换药么?”
“不需要。”
“那你……”
“不必。”
沈迟顿住:“怀璧,我总觉得你是不是防备我防备得有些过分了呢!”
江怀璧声音听不出波澜:“不过分。我之前晚上睡觉被刺杀过,从那以后睡觉都轻。”
沈迟挑眉:“你信不过我?”
江怀璧道:“我谁都信不过。”
沈迟气笑。这么长时间了,两人共患难,同生死,从腥风血雨中闯了一遭,到现在风雨停歇,她满身负着伤还对他说她谁也不信。那这么长时间相处算什么?
江怀璧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苍凉,她信得过谁?看上去是有很多,但能真正敢信的也不过寥寥几人。
或许是独自闯荡世间太久了,月光下便只能看到一个影子,抬头纵有万千繁星同与争辉,却再也找不到自己的那一颗。再往前走是万丈深渊,连自己的星子也找不到,整个世界都是暗影,找不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