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陛下下旨让锦衣卫都指挥使刘无端亲自彻查的, 这结果还能有假?我看这意外应当没问题,只是这太子腿伤了以后, 怕是要引起轩然大波。”
“……可这不就是要利用太子腿疾么?你们可还记得前段时间那个死在了诏狱里头的贺洄之,不是招认了……”那人忽然咳了一声, 以手掩唇, 压低了声音, “是庆王指使么?……你们想想,庆王之前那样不显眼,忽然冒出来必然不是意外。依我看,倒有几分可能是他, 万事做得滴水不漏……”
江怀璧眸色深了深,没想到自那件事后,居然还有人会提起来庆王。当时对几位重臣说贺溯背后是庆王的,是景明帝;出面压制有关庆王流言的,还是景明帝。
可到底是传开了,现如今有一人能想到,便可一传十十传百。这是景明帝想要的结果,在收拾庆王之前先制造舆论环境。
便听到有人连忙捂住那人的嘴说:“这可不能乱猜测,都没有真凭实据的事……”
“……咱就算不管太子是谁谋害的,也得该想想以后怎么办。”
“是啊……太子腿伤若是真的一辈子不能痊愈,这储君之位可就悬了。这些年为立太子群臣进谏,好不容易立了却又出了这样的情况……若是要改立,可真是不容易。”
“可不是么?二皇子是痴儿,其余皇子都还年幼,着实难以抉择。且太子詹事府众位官员已经定了下来,以后怕是还要有变动了。”
“唉,真是可惜。太子殿下中宫嫡出,还是长子,天资聪颖,陛下也都说过堪当大任,怎么就这么可惜……”
于是众人皆惋惜长叹。
不过也的确,这太子连景明帝都是十分看好的,若是废了太子,以后关于立储一事又要开始闹腾了。
几人沉默了片刻,随即有一人压低了声音开口:“诸位来都猜猜,哪位皇子的可能性最大?”
这问题一抛出来几人皆噤了声,这可不好说,也不敢这么议论啊。
众人刚准备散了,却忽然有一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我觉得七皇子可能性最大。”
气氛忽然冷了下来,立刻有人将目光有意无意射向江怀璧这边。
江怀璧蹙了蹙眉,这话题她是真的不想加进去,若是出了什么状况,论罪的时候也不至于将她牵扯进去。但怎么就忽然提起来秦综了。
便有人低低嘟囔了一句“嫡长未占其一,如何就有可能了”,却不想那人声音不大不小接了一句“陛下后位空悬已近四年,若要立后也就贤淑二妃可能性最大”。
江怀璧忍无可忍,终于冷声开口:“无论立后还是立储,也不该是我等可妄议的。”
她这一言令所有人心里齐齐颤了颤,连忙转身各自做各自的活去了。
倒是那提及七皇子以及立后之人望着江怀璧愣了愣,似乎觉得她不该是这般反应,有些悻悻,刚一转身,便看到立在门口的光禄寺卿陈禹。
所有人心底凉了凉,齐齐起身见礼。
陈禹今年方过不惑之年,平时便极为严厉,此刻目光划过每个人身上,沉声开口:“方才妄议朝政以及口出狂言者,本官都记下了。”
那几人膝下一软,即刻跪地求饶,尤其以方才那人最慌乱。江怀璧在一旁冷眼瞧着,心间并无半分波澜。
陈禹并不理会他们,目光最终定格在江怀璧身上:“江怀璧,你随我来。”
她应了声是,提步跟上。
陈禹领着她出了门,但只是避开了众人而已。他转过身时语气并不如方才那样色厉内荏,焦急中带着些担忧:“陛下方才遣人让我告知你,即刻入宫。”
江怀璧怔了怔,倒不像是景明帝宣召。
“入……哪一宫?”
“永寿宫。淑妃娘娘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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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耀庭彼时正在内阁与众人议事,也是忽然接到御前太监的传话,二话不说丢下手中的公文便入了宫。
外男平时是不许入宫禁的,即便是后宫妃嫔要见家眷,也都通常是女眷入宫。因庄氏去世,淑妃便是个例外,但大多时候也都是江怀璧受诏入宫,停留时间亦有限制。
江耀庭入过后宫,但这几年来也仅仅是一两次而已。这一次那宦官却什么都没说,这样忽然,令他心底不由得慌了慌。
近几天所有人都在议论太子坠马一事,他已经很疲惫,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
江耀庭与江怀璧二人差不多同时到达永寿宫,有宫人领他们进去。进去后先在前殿等候,景明帝正在淑妃寝殿。
合瑶眼睛通红,先向两人解释了情况:“……今日早膳后娘娘多食了几块糕点,然后便出了事。太医说那毒药极为隐蔽,恰好在盘沿上,因此银针未能试出来。如今,如今……”
两人心中俱是一坠,江怀璧先急声问:“如今怎么样了?”
“陛下在里面……可御医都说救不过了……所以才请了大人过来,见娘娘最后一面……”话至最后,合瑶已泣不成声。入宫后便只有她一直跟着江初霁,如今主子出事,她自然难受不已。
话音刚落,景明帝已从寝殿出来,免了两人的行礼,语气哑涩:“你们进去吧……初霁她……”
后面的话江怀璧一个字都没听,亦不管景明帝如何,越过他径直进了内殿。江耀庭紧随其后,便能看到她略显踉跄的脚步。
景明帝默然片刻,看到乳母抱着七皇子出来,伸手接过孩子,瞬间眉间染上一抹郁色。
七皇子不知事,看到父皇便伸出手要去抓他,一双明亮的眸子里满是好奇和天真,时不时还咧开嘴,像是在笑。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看到没有生母在旁便哭泣起来。
乳母与孩子到底是有了感情,惊慌失措地说了一句:“七皇子有些认生,可能……”
不过随口一说,可顿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瞬间惨白,脚下一软瘫跪在地上开始掌嘴:“奴婢失言,陛下恕罪……”
景明帝是七皇子的生父,她怎么就敢说出来认生二字!
景明帝无动于衷,眼睛只盯着怀里的婴孩,懵懵懂懂还什么都不知道,正止不住地哭泣。他心底叹息一声,恐怕的确是认生了。七皇子看他的目光都是有些惧怕的样子。
他承认的确不喜欢江初霁,倒不是因为她是江家女的缘故,而是那样一个有心机的女子放在他枕边,他不踏实。她是聪明,但是聪明过了头会让人忌惮。
后宫女子他更喜欢简单一些的,哪怕稍微跋扈一点的都可以,他最起码能看得懂,能掌控得了。可是江初霁的聪慧让他觉得有危机感,像是随时都要算计他一样。
他有时会在想,若是放在前朝,说不定能与她哥哥一样,做他的谋士。
可即便是这样打心眼里的不喜欢,也不足以阻挡他时不时去永寿宫的脚步。他亦也不知道为什么。
论姿色江初霁的确上乘,礼仪容声也都让他觉得无可挑剔,他不贪恋美色,但是却万分依恋与她的床笫之欢。他拥着她近乎完美的身体,一声一声地唤着“初霁”,可却并没有半分爱意在里面。
有时恍惚间会感觉,江初霁的面容与江怀璧交叠在一起。但是两人面容上四五分的相似其实并不会让他认错,但就是会莫名其妙想起来。
后来他曾仔细想过,在面对江怀璧的时候,他并不会想起江初霁;但看着江初霁,脑中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江怀璧的清冷面容。
他有些失神。
然而地上跪着的乳母还在哭着求饶,脸上都快要打肿了。怀里的小小婴孩哭泣不止,用尽了全力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但毕竟力气小,只是哭到小脸都通红。
他淡淡说了一句:“你起来吧,抱着七皇子先出去,别让他受惊了。”
乳母如蒙大赦,忙磕了个头起身,躬身接过七皇子,一边拍打一边哄着带离了大殿。
耳边忽然就安静下来。
景明帝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寝殿的方向,此刻连叹息也都叹不出来了。只默默走了出去。
第280章 薨逝
寝殿中所有宫人都被遣退, 江初霁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颤抖着唤了一声“哥哥”。
江怀璧握住她的手,眼眶里蓄满晶莹, 听她虚弱地开口:“哥哥, 抱抱我好不好?”
她依言上前抱住妹妹, 将她揽在自己怀里, 怀中的人身上的生气正在逐渐消散。江怀璧紧紧地抱着她, 试图留住她所有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