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传+番外(311)

第264章 背叛

后面事太繁杂, 稚离的事便被搁置了好几天。

木槿那晚次日便将大概经过给江怀璧讲述一遍,她自作主张将有些失控的稚离先禁在房中了。但是江怀璧听闻后只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再未有什么回应。

稚离相当于被禁足,三四日的时间内未曾踏出过房门一步, 吃食是让下人送进去的, 木槿着人暗中看紧了些。

从前归矣提醒过, 江怀璧也对她说要多留意一些。

那晚对她出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若非她及时转了身看到那把泛着寒光的短匕, 怕是真要让他得逞了。

万万没想到, 向来内敛寡言的他, 竟还有别的心思。

江怀璧进房间时木槿尚有些担心:“公子,稚离他……情绪有些不大稳定。”

她轻一颔首, 让她在门外等候, 踏进房间后将门关住。

绕到内间,看到稚离竟是被绑在床子上的,应是听到动静睁开眼, 一看到她瞳孔猛地一缩,忽然开始挣扎起来。

她微一蹙眉, 木槿一贯是不会对人动手的,她下面的人向来和睦, 若是捆绑了方才不会一句话都不说。再一看,那绳子也都不像是府里的。

忽然又听到一旁有细微声响, 心头微吝, 迅速侧身便要去拿墙上悬着的剑。手还未碰到便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人都要跑了, 你现在才来。”

江怀璧愣了愣,将手收回来看着他:“你说什么?”

沈迟冷眼瞥了瞥稚离:“若非我从后门偷进来时看到鬼鬼祟祟的他要出去,还真不知道他竟成了叛徒。”

言罢自袖中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她:“你自己看罢。”

江怀璧接过来,上面是稚离的字。很好认, 有些稚嫩。他识字是她从前抽空教的,稚离写字是左手写,所以有一些笔画同正常人写出不一样,也模仿不来。

上面赫然是“光禄寺寺丞”五个字,右下角标了小小的一个“苏”字。

她立刻便知道所有了。沉默片刻后将纸条收起来,对沈迟道:“先放开他吧。”

沈迟将他解开,却不肯多看他一眼,满眼只有江怀璧:“我听闻他从十二三岁就跟着你的,从奴隶市场买回来时,跟张白纸一样,读书写字是你教的,习武剑术是你教的,如今背叛,你准备怎么处置?”

她将目光移到稚离面上,他瞳孔猛地一缩,却是看不出来任何情绪。没有愤恨,也没有悔意。

从看到那个“苏”字开始,她便知道他知晓一切了。当年害得苏姨娘红颜早逝的,是母亲,对苏家穷追不舍的,还是母亲。

她低声道:“他本姓苏,江家欠他们三条命。”

所以十几年后她将稚离带回来。

沈迟却并不意外,问她:“你当时查得仔细,可曾查出来苏长盛与妻子李氏之死另有隐情?”

这下不光江怀璧,连稚离都惊住了。

苏长盛是苏姨娘的兄长,她查到是母亲动的手,而母亲自始至终也未否认。

沈迟未曾解释,只反问她:“你能想到有人故意撮合江庄两家联姻,怎么会想不到有人也会在苏家之事上做手脚?当年之事明显有蹊跷,但你却再没有查过。你宁肯好好待稚离,宁肯一直对他心怀愧疚,也不愿意去求一个真相。阿璧你告诉我为什么?”

江怀璧有些失神,避开他审视的目光,却只是沉默。当年她对母亲误解已经很深了,加之母亲未曾否认,她亦没有追究。

沈迟不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轻声道:“稚离与你之间有过往牵绊着,与我可没有。你若不忍心动手,将他交给我吧……”

“你与我没什么区别,他是我手下的人,也没有必要非借着你的手去处置他。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了解清楚再说吧……”

沈迟一急,知道她是打算先揭过去了,还没开口便看她目光已转向稚离。

不见怒意,语气平淡:“信是送往何处的?”

稚离目光一颤,垂首不语。

“你幕后所联络的人,是庆王吧。我竟不知道你是从何时开始对我有二心的。”

稚离抬头,这一次的他目光中再没有了平日里的懦弱:“爹,娘,姑母……这是江家欠我的……凭什么,将我,困在,仇人家……里!”

江怀璧刚要开口,便听得门忽然被推开,木樨闯了进来。看到沈迟也在时,甚至惊了一瞬,但还是指着稚离道:“困?你知不知道你当年在奴隶市场,如果不是公子将你买回来,下一个买家就是一户恶贯满盈的富家公子?这多少年来你从来不是奴籍,公子已找到苏家族人,待这一阵子安定下来便送你回去。对苏姨娘动手的是先夫人,对你父母动手的另有他人!你……”

“够了,你不该闯进来,出去!”江怀璧出声打断她。

木樨面有愤色,急道:“公子,您的身份,他早在五年前便已泄露给庆王了!”

江怀璧浑身一震。

倒是沈迟先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跪坐在地上的稚离猛一抬头,目光凛然射向木樨,张了张唇似将说什么。

江怀璧手下的人都知道,稚离平日反应极慢,说话都要酝酿许久。而此刻他虽然心有千言万语,但语言的障碍早已将他束缚住,只发出了一个急促而尖利的声音:“你——”

而仅仅在木樨收到他眼神的那一刻,面色已然微变。在俯身行礼时自袖中飞出一枚袖镖。

寒光携着稚离迟来的那一声尖叫破空而去,直直朝着江怀璧的眉心射去。

江怀璧自己是能躲避开的,她反应极快,已然迅速侧了身子,即便伤到手臂也不会伤到要害。但是同一时间她整个身子已然被沈迟揽了过去,护着她的速度同样快。

而一向反应迟钝的稚离,在发觉木樨的动作后,反射般弹跳起来扑向那枚袖镖。他从来没有那么自信过,在她面前不是低着头在她背后不是红着脸。

他知道他护不了她,只能将自己祭奠给所有的危险。

直到将袖镖揽进自己的怀里,他感觉到剧痛,却还是松了口气任凭瘫软在地上。他研习过医术,一瞬间便知道那袖镖上淬了毒。他长舒一口气,口中的鲜血一齐涌了出来。

木樨惊住,有些呆呆地望着稚离。这样的情况,她或许料到自己会失手,杀不了江怀璧,但是至少也应该能伤到一心只想护着她的沈迟,却没有料到稚离会扑上去。

在外才闯进来的木槿看着一团乱的房中,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木樨,然而她有那么一瞬间不敢置信。但这疑虑仅持续片刻,她很快反应过来,先去控制木樨。

手有些颤抖。

木樨是个小姑娘,她陪着长大的。

平日里会开玩笑,会撒娇,还贪吃,有点懒,吃不了苦。公子开心时不露声色,只将唇角微微上扬,木樨便要大喊“我替公子笑”;公子沉郁时先行落泪的也是木樨。

可如今先要杀公子的,还是她。

她甚至不知道木樨为什么会这样,怀疑眼前这个人是假的。

这屋子里如今仍存理性的,只有沈迟一人。

他松开江怀璧,几步迈至剑前,取了剑,剑锋一闪直指着木樨。

她轻嗤一声:“世子就不怕归矣恨你?”

“你以为就你那点伎俩能骗过归矣?——就算他恨我,我也不可能让伤阿璧之人苟活于世!”

他宁肯不要真相,不要所有的谋划,也不会让木樨再伤她半分。

江怀璧是眼睁睁看着沈迟将那把长剑贯入木樨腹中的。

她有些呆滞地蹲下身,看到淌了一地的黑色的血,稚离似是张着嘴,皱着眉头,满眼的焦急,可是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她,也没敢离开她。

他想说他恨庄氏,恨杀他父母的人,恨江怀璧明明是他的仇人却非要将他留在身边。

可他还想说谢谢她曾经将他从苦海中救出,给他另一个人生。也谢谢她愿意做他的光,哪怕遥不可及。

他想说他从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的时候,就已经背叛她了。庆王知晓她是女子的事,是他最先泄露出去的。他知道从那以后她所有的谋划所有的担心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他将那个最大的秘密告诉了最大的仇人,都是因为他。

他想说这应该就还清了,他用江家所有人的安危,来偿还当年江家害他家人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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