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听得有些糊涂,却又大多是震惊。她几乎要惊叫起来:“你都在乱说些什么!父王他是爱母妃的,他们二人……”
湘竹打断她的话:“别急,我还没说完。为什么会是丁瑁告诉她的呢?那是因为,晋王妃陆氏与丁瑁之间——有私情。否则你觉得以她那高傲的性子,会想方设法将我送上晋王的床?”
她顿了顿,抬手对银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接着讲:“他们二人有私情后本是可以私奔的,可是那个节骨眼上却有了你。晋王关心她,将府中侍卫都加重了许多。他们只好作罢。可从那以后,晋王妃从未尝试过去接纳晋王,仅仅是将他当做孩子的父亲看而已。至于继续为晋王出谋划策,自然是听从丁瑁的意见了。”
“而你父王呢?你父王才是最狠心的人,算计了陆家不说,将你母妃一辈子都搭了上去。他们都死在涞州也好,后面的事情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因为晋王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要将晋王妃立为皇后。你最了解他的性子,你觉得陆氏知道他那么多秘密,晋王还会留着她么?”
银铃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我再问你,你可还记得晋王府中有一名妾室?”
银铃仔细翻找记忆,不明白她想说什么:“阮丽娘……那个痴傻多年的女人?”
“对。晋王真正爱的人是她。她是晋王的第一个女人,也是他曾经的贴身侍婢,两人从小也算是青梅竹马。你难道没有发现晋王妃的面容有两三分像她么?”
银铃觉得有些怔,这些事情,没有人跟她提起过。那个阮氏,她甚至还捉弄过,对她的印象就只有整天都在玩弄胭脂水粉,黛眉朱唇,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但毕竟年纪大了。
她犹豫了片刻,忽然记起来:“她……仿佛一直在模仿母妃的妆容。”这致使她一度认为那恬不知耻的老女人在争宠。
湘竹轻笑一声:“错了。那本来就应该是她的。晋王爱她,但是更看重晋王妃。可她对自己已经死了心,偏偏将自己活成了晋王妃的模样,以为能挽回他的心。岂不知这世上已经没有那个曾经与年少的她许诺要双宿双栖的晋王。也没有人来扮演她的良人,所以后来你也看到了,她闲暇时喜欢唱戏,不成曲调,只取情意。 ”
“这算是晋王负她的。可也没对得起晋王妃。你知道他们在涞州怎么死的么?是你母妃亲手杀死晋王的,她看清了所有,不愿晋王北上经过陆家,也不想让自己在他面前摇尾乞怜祈求存活。随后你也知道了,晋王妃被斩首。她为你想了很多,知道一旦晋王登位,她死了就没人护着你了,所以暗中让人联系了太后,保你一命,否则你以为小肚鸡肠的太后能主动将你留在身边?”
她长叹一声,满眼惋惜:“晋王府不会再崛起了,纵你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将皇帝怎么样。况且我们现在还在浣衣局。”
银铃只觉得身子发软,这么多年的坚持忽然就没了支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一开始是复仇,后来只想活着。可是只活着有什么用处呢?此后也不过一个人浑浑噩噩而已。
湘竹这些故事她信不信都没有必要了,所有往事一如过眼烟云,真的假的又有什么意义。
“可你总不能在宫里伺候一辈子。就算宫女二十五岁放出宫,你还有十多年,秦妩,你就甘心么?”
她的话如冥冥魔音,一字一字敲打在她心上。她蓦然抬了双眸,静静地看着她。
湘竹知道,自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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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新婚已过了数十天,江府中的中馈却仍不见交予宋汀兰。她有些急,又不大好意思开口,只能日复一日地焦虑。江怀璧回了府一般都去墨竹轩,而墨竹轩她是不许任何人进的,宋汀兰想与她说句话都难。
原来还想着是慢慢令她动心的,现如今连面都见不着,怎么培养感情?身边的齐嬷嬷也着急,却是无可奈何。
也不是说她没有法子,女子的小花样也就那么多。江怀璧的眼睛又尖得很,什么都瞒不过去,但凡使出什么招数都能破解。
前两天齐嬷嬷仗着年纪大便要端着一碗百味羹便要闯进去,说是少夫人关心姑爷身体。外头稚离是直接拦下了的,还是木槿细心,刚好经过便多了个心眼,近前一嗅发觉里头有东西。
宋汀兰一直记得江怀璧以那种几乎令她窒息的冰冷目光瞧着她,却一句话都不说。她转身忍痛罚了齐嬷嬷,可还是心惊得很。那羹汤是她亲手做的没错,东西却是齐嬷嬷建议加进去的。
自此后她连见江怀璧的勇气都没有了。
眼前帕子上的梨花逐渐模糊,她正恍惚着,忽然听到花枝匆匆忙忙进来道:“姑娘,公子回来了!”
一旁的齐嬷嬷正要呵斥,却见自家姑娘已经站起身,理了理衣角便要出门。
花枝眼看着她已经出了门,在背后又喊了一句:“姑娘,萧公子也在!”
宋汀兰怔了一下,心中五味杂陈,脚下顿了顿,还是迈步出去。
萧羡的确是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准确来说,是与江怀璧单独坐坐。自从上次那件事后,他自觉心中羞愧,后来也只遣人来道了歉,她大婚时来看了一眼,终究是戳中了伤心事,也就不再来了。
今日江怀璧也没再提那件事,他便也没什么心结。两人一路说笑,还未至墨竹轩,便看到一抹倩影静立。
萧羡怔了一下,记得三年前那日宫宴时,宋汀兰便是掩身于花木之后,朦朦胧胧一眼惊鸿。他眼眸亮了一瞬,却又暗淡下来。
朋友妻不可欺,他明白的。
然而显然江怀璧对宋汀兰并不感兴趣,连看都没看一眼,径自与萧羡进了院子。萧羡微一怔,面色有些僵。他回头望了一眼,看到宋汀兰面上的期待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失落,心底微不可闻地一颤。
片刻失神后便看到她转身离去,身旁的侍女也不发一语,显然是已习惯了。
进了房中他一出口便是质问:“怀璧,你既然娶了她又为何这般冷淡?”
江怀璧将茶递给他,语气平静:“你知道我对她无意的,何必装模作样去哄她,到最后也不过徒惹神伤罢了。”
萧羡尽力抑制住心底的怒意,眼眶微红:“她也仅是个无辜的女子而已,倾慕你三年,换来的便是这般结果?”
“圣意难违,”她有些无力,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可我也不愿看到她在江府里荒废时光。待这段时间过去了,我会想个法子与她和离。她是个好姑娘,另觅良人也不是不可能……”
“不!江怀璧,我不许你与她和离!”
萧羡突地立起,几乎声嘶力竭地喊出来,声音都在颤抖,听得江怀璧怔了一瞬。
随即反应过来,大概知道他为何这般反应了。
第216章 自通
“和离也不过好听些, 与休妻有什么区别?她进门这才不过半个月, 若从江家回到宋家, 京城众人又要如何议论她, 你让他以后如何处世?又要如何再嫁?是低嫁还是给人做妾?”
江怀璧第一回 看到字句泣血, 眼眶湿润的, 清醒着的他。那眼里写着的, 尽是真情。
她低低道:“可我不能让她后半生都葬送在江家,这已经是对她最好的法子了……”
萧羡只觉得不可思议, 他想不通,只能恳求:“她是你的妻子, 是与你行过结发之仪的,要与你相伴一生的女子。她为你痴等了三年, 你就不能感动一回么?你知道我喜欢她,可现在她是你的妻子,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再对她动什么心思。只求你,能待她好,我希望她过得好,你身边也终究要有人的, 不是么?”
江怀璧沉默,她什么都解释不了。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能尝试着去接受她?难不成你与永嘉侯世子之间真的有了什么, 所以才对女子那样抵触?”
她仍旧不语,她与沈迟之间,如他所说, 又不如他所说,她分辩不了,也无从分辩,半晌只挤出来一句:“不是。”
“好,那我信你,”他紧紧盯着它的眼睛,敏锐地发觉与从前不一样的东西,但他猜不出来,也只能作罢,可他的眼眶是红的,“是我自己不好,我已经错过她了,希望你别错过……”
话至此处却又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