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横了她一眼:“本宫的儿子还用得着你来教?”
乳母当即不敢吭声了,却看着贤妃许是也没心情,将大皇子丢给了内侍,便起身离开。
她揉了揉眉心,一想到痴傻的儿子,不由得轻叹一声。垂首看了看平坦的小腹,有些怅然。这些年坐胎药也没少喝,却是再也未曾有孕。
回了内殿,她才低声问贴身宫女:“陛下说有意复周氏皇后之位,这消息可是真的?”
“娘娘,阖宫私下里都这么传的,大抵是错不了。”
贤妃咬牙:“周氏在冷宫都待那么长时间了,怎么突然就要出来了……”
那宫女猜测道:“娘娘,许是母凭子贵呢。现如今大皇子的太子之位是稳了,指不定大皇子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将生母接出去也未可知。”
贤妃沉默片刻,眼色忽然凌厉起来,手中的杯子重重一搁,纤细的手紧紧一握,面上浮现出恨意来。
“不成。若大皇子非嫡出我的绩儿尚且有些机会,可周氏一旦从冷宫里走出来,那可就板上钉钉了。她绝不能复位!”
“可娘娘……现在既然有这个消息传出来,你要动手就太惹人怀疑了……”
贤妃冷冷一笑:“江婕妤就这么因为大皇子失了宠,难道就不会做出点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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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初霁如今虽身在永寿宫,但她禁了足,宫殿已被侍卫围起来,半步也踏不出去,如同冷宫。再者,即便她解了禁足,这永寿宫也不是她的了,小小的婕妤是当不得一宫主位的。
身边的宫人被裁减,也就只有合瑶一个人能信得过。
小腹已微微显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仿佛生怕丢了似的。
她低声喃喃:“我当时在府里时胆子特别小,连打雷都怕,还是哥哥每每将我护在身后呢……”
回忆便一下子涌出来,然而此刻小时候那些情景似乎越老越模糊,反倒是景明帝召见她的那一日历历在目。
景明帝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便让她明白,他是什么都知道的。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近大皇子的,目的为何?”
她浑身一震,似是没想到他居然什么都知道。还没开口已听得景明帝紧接着威胁:“你可想好了,欺君株连九族。”
入宫三年,她基本能摸清景明帝的脾性,也略知道他的处事方式。她承认得很快,其中有些自然有模糊不清的,但景明帝居然没再追问细节。
景明帝只要结果。她伏地,全身都是软的,却又听他道:“晚照山河寂,晴回落日红。若非朕去了一趟冷宫,还不知道朕的宫妃竟还对外人存着这样的心思。”
他难得自嘲冷笑:“难怪你当初无论如何也不愿入宫,倒是朕拆散了一对鸳鸯。”
她心里突的一下,当即冷汗淋漓,出言辩解:“陛下,那已是臣妾闺中之时胡思乱想,入宫后未曾有过别的心思……”
听唐婕妤说景明帝的确去了冷宫,却没想到周令仪竟是将这些事都告诉了他。
景明帝沉默,她的心便一寸寸往下坠。他最恨背叛,她是知道的,若非如此与人私通的安美人不至于连家人都牵连到了。她身上涉及皇子,还有与沈迟这件事,都是景明帝的逆鳞。
她只记得景明帝整个过程都很冷淡,没有平日里待她的半分柔情,又或许是她看走了眼,那些宠爱都是假的。她什么都不信。
可后来景明帝居然也只是将她禁足,降了位分而已。她知道,还是看在父兄的面子上,不至于太过分。
思绪转回来,想到腹中的孩子,不由得有些酸涩。或许连他,都是带着算计出生的。
她曾经最喜爱哥哥在他面前与众人不同的关爱呵护,最厌恶哥哥待世俗都冷冷淡淡。现如今她似乎也变成了那样,她没有手染鲜血,可大皇子的事,的确是她做的。
最好的打算是,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子有一天能够万人之上;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将大皇子拉下来。从刚入宫开始不久就开始打算,那个时候周氏刚入冷宫,大皇子年龄也还小,指教起来尚且不费劲。
可她不知道景明帝在暗中究竟盯了多长时间,所有的计划至此刻付之一炬,除了腹中这个孩子,她什么都没了。
“这几天是不是后后宫都在传周氏复位的事?”她尽量将心绪放平缓,轻声问。
合瑶点点头:“是。说是大皇子册封太子之前就……”
“可陛下忘了当年三皇子与四公主的事了么?那可是皇室血脉啊……她周令仪也是手上染过血的人,陛下怎么可能复她位!且她姓周,陛下……”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那一晚在南宫时的所见所闻仍旧历历在目。那样大的惊天秘密,决计不能说出来。
景明帝不会放过周家人的……
可她又拿不定主意了。
她咬咬牙,仍旧不肯放弃,低声吩咐合瑶:“你如果能出入永寿宫,便想着法子将周氏当年的事情都传出去……”
合瑶眸光暗了暗,没敢应,只道:“婕妤,我们现如今如果再有动作,怕是真的要引起陛下盛怒了……”
江初霁还要再说什么,外面却忽然有宫人通传,说江怀璧进宫了。
第214章 坦白
江初霁微一惊, 与合瑶对视一瞬, 站起身来。刚走出殿门, 便看到江怀璧已经进来。她心里有些不安, 轻咬了咬唇, 唤了声“兄长”。
江怀璧要行礼已被她及时拦住, 随后将合瑶也谴了出去, 只留两人在殿中。
是还是在永寿宫,但境遇早已不同往日。江怀璧记得前几次来的时候还是金碧辉煌, 现如今看着身边伺候的宫人已少了许多,殿中许多东西都被挪走, 显得有些空旷。
江怀璧问她:“这几日还好吗?”她到底还有着身孕,也不知这件事对她究竟有多大的打击。
江初霁此刻再也笑不出来, 连强颜欢笑都扯不出,直低低应了声:“我还好。”
江怀璧看着对面已经彻彻底底与从前不同的姑娘, 心底沉痛了一下。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眸已经开始深不见底了?怪自己,怪自己前几次已存了疑心却并没有及时将她拉回来。
江初霁没等哥哥问,将事情从头至尾一一道来,比景明帝半警告半威胁的话要详细得多。她惊异于江初霁心思的缜密, 这计策已经谋划了三年,也就是说, 从她进宫开始便已经有了这想法了。
她问了一句:“阿霁,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江初霁眸色清明,不答反问:“哥哥猜不出来?”
江怀璧袖中的手微一紧。她是有过猜疑的, 阿霁从来都说要为江家着想,宫中能算计皇子,且为大皇子的,定然都是为了储君之位。可阿霁不是那么争强好胜的性子,她在江家长大,且一直是跟在母亲身边的,母亲教导出来的她绝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不择手段的她。
江初霁轻嗤一声,垂首慢慢绞着帕子,轻声道:“哥哥能想到的,哥哥只是不愿承认,也不敢承认,对么?”
她顿了顿,眸子向殿外一扫,复又道:“宫里的女人都漂亮,一个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容色倾城。她们又怎甘愿一辈子埋没在深宫里,和那些白发的太妃一样孤寂地死去。她们不甘心啊……所以每个女人都是有野心的,只不过所求不同罢了。有人为了荣宠,有人为了孩子,有人为了地位,有人为了家族。”
“我是江家的女儿,有家世,不缺荣宠,进宫便是昭仪,一路到淑妃,地位尊崇。可我要为我腹中的孩儿着想,也要为江家的未来着想。我不能让江家与周家一样,一夕覆灭。我初初进宫便比他人心都大,可表面上还要沉稳收敛,直到周令仪进了冷宫以后我才能展露头角。”
“我不能让秦纾登上储君之位,更不能让周氏复起威胁到我们江家。……几十年后将是另一个场景了,哥哥,你明白的。”
江怀璧觉得双手都开始发冷,阿霁这样的心思,她竟没有及时察觉到。她明白,她怎么不明白?正是因为她明白,祖父与父亲明白,所以她女扮男装二十年,至今走上朝堂,皆是为了以后。
可还是满心的失望,又夹杂着心痛。
“无论周氏是否被废,储君人选都只能是秦纾,”她缓下心绪,只能慢慢给她分析,“即便中宫被废,他为庶出,因他是长子,也不会挨到二皇子。岳贤妃的母家岳家为先帝所不容,陛下自然不可能违逆先帝,所以岳氏不可能立为皇后。若再立皇后,无论是重新再娶还是自妃嫔中择贤册立,都需要至少半年的时间。现如今前朝步步紧逼,陛下需尽早做决定,即便大皇子出了事,也不可能立神智不健全的二皇子为储君,更不可能考虑到你腹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