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一共斟了三盏。倒是出乎意料的甘甜,席上的酒已经比平日里要温和多了,景明帝赐下来的竟这般清冽。
御前的人走后,江耀庭才以担忧的眼神看了一眼她。江怀璧不明所以,怔了怔。她心底暗暗叹一声,左右都已经喝下去了,便是再有想法也都无济于事。
待宾客尽数散去以后,她才去了宜兰院,那里前一天宋家已来人去收拾过,铺床布置都已妥当,喜房便设在那里。
她进门时已决定有些不对劲,酒略醒过后也没有现在这般不舒服过。却又不像是醉了。
进门后喜房里最忙活的是喜娘,一面以金钱,彩果撒帐,一面念着吉祥话:“……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江怀璧一句都听不进去,侧目看了一眼宋汀兰,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很明显,但没人敢说。
同牢,合卺,喜秤掀开盖头,众人一阵欢呼。有尚且不懂事的孩子嚷着闹洞房,只吆喝了一声便又被大人的声压下去。
从前的那些传言还是有不少人记着的,若是那句话说得不对得罪了江怀璧,那可是有可能丢命的。
众人只欢闹了一会儿便都相继散去。
江怀璧看到沈迟走在最后,动作刻意放慢了,可还是迈出了房门。
她没去看一旁的宋汀兰。
而宋汀兰此时心跳地飞快,方才大半天想的那些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面上飞了红霞,大抵也不只是合卺酒的缘故。
她小心翼翼地去偷看江怀璧,心里有些着急,咬了咬唇,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江怀璧此时却比她更焦急,虽是安静坐着,可已如坐针毡。
浑身不知从何处绽开的一股热浪,一波一波涌上来,连指尖都在微颤。面庞是烫的,但绝不是羞涩;浑身都是热的,又不是因这喜服太厚。
她忽然明白了江耀庭为何是那样担忧的眼神,明白了为何那壶御赐酒为何那样温和。
景明帝故意在其中加了催情之物。只因是皇家御赐,是以效果定然是与民间无法比的。她曾经瞧见过中了药的女子,只知道会浑身燥热,然后连行动都控制不住,那此刻……
她深知,今晚若是不离开这里,明日她的身份便会公之于众。
更何况那壶酒已经几乎要令她失了神智。
在她起身的同时,宋汀兰终于鼓起勇气,转了身朝她唤了一声:“夫君……”
话音未落却已见她起了身,心里咯噔一下,已觉不好,又急急唤了一声,怕她没听见。
江怀璧自然不能应,克制住身上一浪一浪袭来的热意,哑声说了一句:“你先歇息罢。”
宋汀兰将发上的花钗拆下来放到桌上,方站了起来,眉间戚戚:“你……你是知道我喜欢你的,三年了,你便是不肯看我一眼,可如今我也已经是你的妻子了,江氏族谱上是有我名姓的。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不为江氏传宗接代吧?”
看到江怀璧脚步一顿,宋汀兰心下微喜,再接再厉道:“无论如何,我们两人的婚事都是陛下赐婚,你也总不能抗旨吧?”
说罢她已小心翼翼往前走一步,每走一步心都猛地跳一下,连呼吸都有些慌乱。
江怀璧暗暗深吸一口气,手碰了碰已通红的面颊,连头也不回,丢下一句“你先歇吧”便出了喜房。
宋汀兰瞬间瘫坐在地上,心想许是连追都用不着了。这样的结果她不是没想过的,只是真的到了跟前,还是心痛得要命。
江怀璧一路从宜兰院出去,也没有下人敢拦她。
江府中此刻已安静下来,有下人提了灯走过,也都是贴了大红喜字的灯笼,喜庆得很。她也是头一次看到江府这么喜庆过,心里暗想,母亲当年嫁父亲时,定然是要比现在更热闹吧。他们二人都是情意深长的,也定然两厢情愿温馨和乐。
今晚风怎么就不大呢,这么热。
她遥遥望到父亲那里灯还未熄,想着他此刻定是担心不已。可又不能现在去见他。正想着已看到江耀庭身边的小厮正好迎面走来,她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只从口中吐出几个字:“让父亲别担心,我去墨竹轩歇着。”
那小厮应了一声便提着灯走了。
紧接着她往前走,又似乎记得墨竹轩是在宜兰院旁边。
可究竟是哪一边呢?……她分不清方向。
看着大概是去东面了,又不知道该去往哪里。
只知道一路上下人愈发少了,最后只剩她一个人。
脚下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身体都向前倾去。恰好是那一瞬间,有人将她扶住。
她回头,这回看清楚了,是沈迟。
“你……”
沈迟也有些惊奇,拉着她的手便觉要异常地热一些,现在再看她的脸,微弱的月光下只能感觉是与平常不同的。便伸了手去触摸,一片滚烫。
江怀璧已有些站不住,索性跌到他怀里,在他要伸手抱住她时,她却轻轻呢喃了一声:“岁岁,我热……”
沈迟当即怔在原地。
继而瞬间明白了什么,低声问了一句:“陛下那壶酒里掺了东西?”
怀里的人低低应了一声,身子是他从未感受过的绵软无力,又因太过燥热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沈迟垂眸看了看她,心里已明白是怎么回事。景明帝做这事不是没有先例的,从前便赐过情酒给臣子,只是没想到今日却给了江怀璧。
在宫里,催情之物是被禁止的,以防止宫中有人秽乱后宫。但是这个东西一旦有了,效果定然要比其他药强过百倍。更何况,用于女子的药比男子要温和一些,而今日用到江怀璧身上的,正好是效果较为烈的。
他心头涌上一股寒意,景明帝不知怀璧的身份,这杯酒赐下来也不过是让她与宋氏圆房而已。景明帝知道她的性子,所以干脆直接赐了酒。若是未曾合欢,她今晚……会极为难过。
他揽着她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头一次觉得紧张,轻声说:“阿璧,你不能回墨竹轩,更不能回宜兰院,那如今……”
怀里的人猛地伸手抱住他,连呼吸都是杂乱无章的,满身的滚烫,眼睛都睁不开,脚下全靠他撑着,若没有他早就瘫软在地。
“岁岁,要我。”
第208章 迭香
沈迟顿时浑身一震, 连抱着她的手都不由得颤了颤。
呼吸微微一滞, 垂眸看了看她紧闭的双眼, 俨然已意识全无。
可无论是他还是她, 此刻在这院子里也不大合适。他对江府不大熟悉, 抱着她一时有些无措。
片刻后是木槿先找来的, 看到两人相拥时亦是大为震惊。身后紧跟着来的是稚离, 看到揽着江怀璧的沈迟时,已然抽出剑来, 倒是不见平日里慢吞吞的性子,目光冷冽得很。
木槿慌了片刻, 心底是知晓公子对沈迟的心意的,可此时, 今晚这个时候,公子不能出一点差错。
她定了定神上前一步, 轻声道:“世子,将公子交给奴婢罢。在府中也不成,奴婢带她回墨竹轩。”
说罢要伸出手去接她,然而沈迟纹丝不动,淡声问:“墨竹轩现如今都有谁?”
木槿眸色轻闪, 心底只盼着沈迟不要将公子带走了才是,只能回:“墨竹轩今晚没下人, 公子回去是安全的。”
一旁的稚离涨红了脸才憋出来一句:“你不能欺负公子!”公子那样的人,怎么能让沈迟玷污!心里已下了决定,今晚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沈迟也休想对她做什么。
可如今沈迟抱着公子,他无法出剑,只能先提高警惕。
毕竟是在江府,若再往前走几步,人便要多起来了。沈迟只能先将江怀璧交给木槿,她从怀里离开的时候,整个人比方才更加柔软,面颊滚烫滚烫。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即便这个时候,江怀璧还是在用仅存的理智在克制。
他方才某个瞬间感觉到她在刻意靠近他,一只软绵绵的手在怀里已有些不安分。
怀里瞬间一凉,忽然觉得有些空荡荡的。
木槿一时有些怔,疑惑地望了一眼沈迟。
沈迟轻咳了一声,只说了一句:“御赐那杯酒是有问题的。”
稚离警惕更高了,原来他是趁虚而入。蹭的一下剑已拔出一半,寒光凛凛。然而却无人肯注意他。
他要去挡着沈迟,步子还没迈出来却被身后一双手抓住,回头一看却是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