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却已不再看他,边往外走便思忖,刘无意究竟为何要让那江怀璧与贤贵妃撞上,他一个太监,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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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帝于一侧隔间见了两人,行礼过后沈迟刚要开口,便被景明帝堵了回去。
“君岁先出去,回避。”
沈迟面上尽是不服气:“……表哥我们两个是一起去的,她知道的我也知道,怎么我就不能留!我也都知道的,表哥你可以问我啊……”
虽说是这么嚷嚷着,但一看脸上那胸有成竹的憨相便可知是强装出来的。
江怀璧暗道沈迟这脸色变得还真是快,果然一派纨绔模样。
景明帝面容微冷,挑了挑眉便要出言训斥,已听他连忙叨扰认错:“好好好我出去,我回避,表哥你们慢慢说……”
言罢一刻也不肯赖着,随意行了礼便转身匆匆而去。
隔间也并非很封闭,甚至可以透过书架看得到另一间,不过景明帝身在这里若想窥探还是不大可能的。架上书多些,然而那些卷册可谓是机密了,这里与乾清宫氛围截然不同。
江怀璧心中暗暗已有些复杂,文渊阁为机密重地,平日也仅有内阁几人及有圣命的重臣才能进。父亲如今为首辅,有掌入内阁,预机务,出纳帝命,率遵祖宪,奉陈规诲,献告谟猷,点简题奏,拟议批答,以备顾问,平庶政之职。这些皆于她这个儿子没有半分关系。
然而景明帝自然不是那般随意之人,若有话在乾清宫问问也就罢了,宣进这里,实在是猜不透他的心思。且一旁桌案上看着似乎还有已翻开的书卷,怕是他临时将人先遣出去了。
眼看景明帝看着架上那些卷册看得出神,她不禁轻唤了一声:“陛下?”
景明帝回过神来,端身坐正,吩咐她也坐。
默了片刻才道:“三年后你若能与你父亲同朝为官,十年后便可共事文渊阁,也是朕的荣幸了。”
江怀璧心中顿然一惊。莫说仅十年时间她如何能入得了阁,便是父子皆为高官且同入阁这也是前所未有过的。
以景明帝对周家的态度,江家是断断不能出现这种情况的。到时岂非一家独大?尽管心知朝中其余人也不会同意这般,但是景明帝的话却着实令人心惊。
景明帝抬眼看了看她面上难得的惊惧惶恐状,若无其事地抚了抚指上的玉扳指,翠色亮润,倒是比阁中气氛温和。
“你父亲比周怀远更让朕放心,你更让朕期待。三年后是何造化可就看你了。”
江怀璧欲起身,却又被景明帝拦下,“朕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些话朕都听腻了,若真要表忠心,三年后朕在文华殿等你。”
“草民定不辜负陛下信任,请陛下放心。”考没考上不要紧,要紧的是当下的态度。两年多时间里变故还未知,下一次殿试还不知会如何,人才济济她还未必能如愿。
景明帝满意一笑。然后面色渐凝,直入正题:“晋州叛乱结束得朕也有些糊涂,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这个问题江怀璧也已经思虑过很久,其实有些地方她自己也不大清楚。
于是开口便先分析了当时情形,由内而外,自北到南,整个局势一直很阔大。
北戎与百越那边布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很明显若两方同时进犯大齐是抽不出人手去平叛晋州的,然而结果是百越因摄政王之死忽然内乱,庆王军队的粮草能轻松为江怀璧沈迟两人所劫。京中生乱子那些人以周烨为首一夜之间能平下去,只剩下个北境也不知为何早早便结束了。
似乎都在同一时间所有的危机都解除了,事后细思分明是有人在幕后操纵,却又无迹可寻。
最明显的突破口便是那封信,然而那封信是奚桥公主交给他们的。奚桥公主人却已经死在了晋州。只可惜当时未能将奚桥保下来,那封信内外笔迹不同,但看信封可知晓奚桥是知道一些事情的。然而线索便是从那里断了。
景明帝听罢也觉得有些惊奇,没想到百越公主居然也入了大齐。他得到的消息仅仅说百越政乱,未曾想国内已经乱到如此地步。
“朕当时收到百越王血书便已派了人前去传旨,只是一直到如今也未有回信。”他一度有预感派出去的使臣已经出了事,只是因他一直在愁晋王的事,便将百越那边稍微放了放。
江怀璧微微敛眸,“草民觉得,既然晋王能拉拢金氏,那么也有人能暗中操控百越,及时将消息散播,扳倒金氏。”
“你是觉得可以趁此机会从百越朝中探出些什么?”
江怀璧点头,“以同样的办法,北境以及朝中都可以查一查。不过也不急于一时,那人或许埋得深,现在连锋芒都未露。未曾正面交锋便意味,也还未有任何起势。他将晋王算了进去,草民看不清的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话至此便再未续下去,有些话她说出来带来的麻烦要大的多,将自己的想法说清,景明帝自然能悟到她的意思。
景明帝沉思片刻,心里已有了底。
他冷笑一声,“能将晋王算进去的,地位定然是不低的。地位高的人所密谋的,无非是朕的位子。江怀璧,你可不老实,明话暗说。”
江怀璧眸色微动,面带无辜,“草民是真的不确定,且这种事也不是草民能议论的。”
“方才都说那么多了,还要分该不该说?在朕面前你也无需顾忌那么多。朕开句玩笑,若真哪一句说得不妥当,隔壁还有你父亲呢。”
江怀璧轻笑,“陛下说笑。”果然是说笑的,父亲可未必能护得住她。有些话她能说得出来,父亲都未必能说。
房中沉默了片刻,景明帝又问:“听闻你当日走的时候,是为着沅州江府?令祖父可一切安好?”
“劳陛下牵挂,祖父一切都好。只是三弟怀肃出了事,祖父伤怀了一阵子。”随即顿了顿将原委一一道来。
“这么说来你与秦珉之间还有仇的了?”景明帝略感惊奇,当时下了密旨以后她便急匆匆离开,倒是没问其他,现下才知原是秦珉于背后威胁。
江怀璧听他已改了口,略一思忖心道以后说话可得更注意些,叛贼自然不能保留封号。
她微一点头,“算是罢。”
其实一开始最主要的还是母亲。当时查出来牵扯到很多人,且还有一些一直没查清楚,现在只知与平郡王脱不了干系。当时平郡王与晋王走得近,一直觉得与晋王有着莫大的关系,如今纵观全局,与晋王关系倒不大,背后似乎另有他人。
似乎该问的都问完了,景明帝沉默片刻,又想起一件事,只是这事的确不大光彩……
“你与君岁之间是怎么回事?这几个月倒是消停了,前段时间满京城都在传。君岁他对你无礼了?”
江怀璧:“……”
她还能说什么?这种事情,让她怎么解释?从头至尾都是沈迟传出去的,她可是一概不知。
第129章 丹青
景明帝这话说的, 像是护着她一样。沈迟那样的人, 身份在那摆着, 如何算是无礼。令她头疼的是, 沈迟居然还传得京城人尽皆知。
她只能老老实实答道:“并未。草民与世子之间君子之交……”
景明帝眉目微挑, “君子之交?君子之交会传成那个样子?”
“……”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景明帝暗暗思忖, 以江怀璧的性情品行, 自然不会与沈迟之间有什么,怕是沈迟整日里不思进取胡思乱想罢了, 平白污了人家的名声。
沈迟出去后自然不能在附近逗留,景明帝的人可都精明得很, 但凡发现一丝异常便要上禀。他前脚刚迈出门,后脚江耀庭便委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 还未等他说话便将他赶出了文渊阁。
又不能远离,只好在会极门旁站了约摸两刻钟, 随后才有宦官请他回去。
正忖度着景明帝会问他什么问题,已暗暗想好如何答话。谁料刚推开门便听到景明帝正对江怀璧进行谆谆教导:“……君岁性子顽劣,不晓得什么是君子之交。你尚且年轻,朕需提醒你一句,与他走远些, 免得近墨者黑。”
沈迟:“……”
好歹是表兄弟,怎么反倒看上去他比江怀璧还要远?景明帝这也太不给他面子了。他这些年名声是不好, 可也不至于达到不学无术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