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被这么一抚慰,鼻头一酸,哭得更凶了,但好像也知道江月牙不喜欢听她哭,捂着脸想忍住。
半晌才缓过气来,抽抽搭搭地说道:“他们以为我在恒城过着神仙日子,不管他们死活呢。我省吃俭用,还做私活,赚来的钱全给他们,连块饴糖都舍不得买。这次爷爷病重,我实在拿不出钱,他们就骂我,说我在恒城跟在富人身边学坏了,学会防着老子老娘了。”
江月牙听完觉得不是滋味,但别人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她也不好多说。她起身走到自己床边,把枕边的木匣子扒拉出来。她的钱全放这里面,春芽也知道,但东西从来没丢过。
春芽是个好孩子。
“这二十两你托元秋带回去,这一两你去买饴糖吃。”
春芽推脱不要,月牙就挠她痒痒,总算是破涕为笑,兴高采烈地收下了。
江月牙梳了个妇人髻,左边留下一缕,用钳子卷成卷发,颇有风韵。她身穿绛色蔓草团齐胸襦裙,胸也不裹了,外披一件松花色蜂蝶纹披风。
将施工图放进画筒里,江月牙钻进轿子里,往青衡山碧秀峰的方向去。早上天色还有些阴沉,到了下午太阳出来了,温暖许多。
轿子一摇一晃的,江月牙一没留神就抱着画筒睡着了。等到了碧秀峰脚下,她才悠悠醒转,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
山上的气温要低得多,她拾级而上,走到校练场入口。有两位修士拦住了她的去路:“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吉游街胡宅江月牙,想找贵派姜裴瑜修士,商量修建澡堂一事。”江月牙亮出刻有吉游街代理人名号的牌子,表明自己的身份。
其中一位修士拿过名牌仔细识别后点头,“你且在这儿等着,我替你把人叫来。”
“有劳。”江月牙笑得落落大方,她走到校练场门口的银杏树下等候。此时快要到冬季,金黄的叶子挂满枝头,树下也堆积不少落叶,踩在上面松松软软的。
一阵寒风吹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自己的披风。
“你找我?”姜裴瑜上身赤.裸,正喘着气。他刚刚还在练枪耍棒,身体正热着,看见江月牙低了低头,才领悟过来把腰间扎着的衣服穿好。
江月牙鼻头冻得通红,她是肉.体凡胎,比不上这些深秋还能光膀子的能人异士,提议道:“要不我们去迎客松那儿说话吧。”
“哦。”姜裴瑜低头看她,江月牙个子不算矮,额头正好在姜裴瑜鼻尖处。
江月牙走在前面带路,他见她怀中抱着一个画筒,便大步追上,拿了过来:“我帮你拿着吧。”
“好。”
姜裴瑜来蓬莱仙岛已有小半年,遇见的女孩子要么娇小可爱,要么大胆性感,还没见过像江月牙这种介于少女与熟.妇之间的女子。
迎客松是碧秀峰专门招待客人的宅子,可以随意进出,据江月牙所知,当年青衡老祖许给娘娘的树林,就在这迎客松后山坡,正好可以顺带打听。
进了屋,江月牙解了披风,姜裴瑜坐在桌子的另一端,仔细观察她。
见她弯弯柳叶眉,薄薄单眼皮,一双丹凤眼,鼻头圆润,颇有肉.欲的嘴唇。梳着妇人髻,脸的左边垂着一缕卷发。挺拔结实的胸脯,蜂腰猿背,四肢修长。
尤其是胸前露出的皮肤娇嫩白皙,如凝脂般,看着秀色可餐。
“我家主人打算修建一间澡堂,但我对澡堂的结构不甚了解,听闻姜修士是这方面的行家,还请你多多指教。”
姜裴瑜见她身材长相似北方人,但声音绵软,是蓬莱本地口音,一时也觉得有趣。
他抽出画筒里的施工图,向江月牙讨来一支笔,在施工图上肆意批注:“澡堂子,一定要有五个分区,所谓‘洗、搓、冲、蒸和厕所’。如果你还想吸引一些挑剔的客人,最好再分个包间。”
“像我搓完澡,胃口就会特别好,到时候再卖些酒菜,那就再好不过了。”姜裴瑜滔滔不绝说着,露出爽朗的笑容。
江月牙坐在桌子对面,弯下身体认真听着,努力理解姜裴瑜说的东西。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她一抬眼就看见姜裴瑜正盯着自己的胸脯看,赶紧起身穿上披风罩住。
姜裴瑜可惜地咂咂嘴,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还促狭地问道:“在下姜裴瑜,姑娘应该是知道的吧?我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呢。”
“江月牙。”
“哟,还是一家人呢。”语气要有多轻佻就有多轻佻。
江月牙懒得理他。根据她的经验,这种人,越是理会他,越是能蹬鼻子上脸。
“姜姑娘还有别的事么?没有我就回校场了。”
“多谢姜修士,暂时没别的事了。”
姜裴瑜走到江月牙身边,手自然地搭在她肩上,低声说道:“有别的事要找我也行,我平时都住在柳原街龙门书院。欢迎你来找我玩,我正缺个本地向导呢。”
江月牙挤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挪动身体,脱离姜裴瑜的魔爪。
姜裴瑜浑不在意,向她道别后就大大咧咧往回走,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心情高兴得很。
等他一走,江月牙靠在椅背上松了一口气,她最怕招惹纨绔子弟。他们稍微遇见合心意的,就要努力搞到手,以证明自己的魅力。
收好施工图,她往迎客松后山坡走去。路遇一个守林人,正好说起青衡老祖的许诺,对方摇摇头,表示没说过这档子事,连带着看江月牙的眼神都别有深意起来。
以为她是觊觎青衡派财产的小人。
江月牙尴尬一笑,灰溜溜往山下走。等坐到轿子里,夜色早已深沉,她整个人都觉得疲惫,像烂泥一样瘫在座位上。
等快到胡宅,江月牙觉得内急,手抓窗边强忍着。甫一落轿就轻手轻脚往茅房走,不敢动作太大。
解决了内急,净完手,江月牙刚走近院子,就看见胡管家站在院门口等她,灯笼的光打在他脸上,显得有些阴沉。
都是一家人
“江月牙,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就以三十两银子买了杨记客栈那堆破玩意儿?”胡管家捏着嗓子,语气愤恨,仿佛江月牙挪用了他的私房钱。
江月牙不明就里,心想着娘娘不是把事情全权交给她来做了么,胡管家这兴师问罪的态度是想干嘛。
“工匠师傅给我说了,那堆破玩意儿,最多值五十两。我们如果要用,还得重新推倒切割,到时候还得贴更多的钱。统共一百两,像你这么花,咱们娘娘可没这么多银子给你耗。”
江月牙脸上不显,心里觉得拔凉拔凉的,以为自己在胡三娘身边呆了十年,怎么说也是自己人了,结果她这么不相信自己,还派胡管家监视她。
自己这一天天饭也来不及吃,书也来不及读,脚不沾地忙前忙后,如此卖力,还比不上她远方亲戚轻飘飘几句话。
“胡管家说的是,我捅的篓子,到时候我用自己的钱补上。”江月牙手在披风下握成拳头,拇指掐着食指,提醒自己要冷静。
旁边还有丫鬟小厮看着呢,胡管家也不给她留面子,讥诮道:“你的钱?你的钱还不是娘娘给的。你一个奴婢,要不是娘娘心好,你能有私房钱?”
江月牙温和地笑着,心想胡管家是怕她越来越受娘娘的喜欢,到时候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现在逮着机会敲打她呢。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剑拔弩张的。”
黎元秋正要出发去玉城,临走前来看江月牙,想问她有什么需要的。没想到却看见胡管家正在责问她。
胡管家立马换了张脸:“公子不是要去玉城吗,怎么还没出发?”
“嗯,马上走。”
“我去看看他们马备好没有,我和月牙之前是在讨论澡堂的事,可能我的话有些重,一时伤了和气。大家都是一家人,没什么要紧的事。”胡管家赶紧找补,但他也不怕江月牙说什么。
黎元秋看向她,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笑着说:“大家都是一家人。”
江月牙从来不在口舌上与人争锋,真想还击,应该要让对方正儿八经地损失些东西才叫本事。
“都围在这儿干嘛,没事做吗?”胡管家叉着腰,呵斥围观的下人们,一边用各种脏话骂他们,一边往马厩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