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怀抱襁褓静立在侧,襁褓里的婴孩睡得正香甜,尤渊头也不抬地对乳母挥了一下团扇,吩咐道:“你先带望儿回去。”
又对仆妇道:“你也跟着去,路上照顾。”
乳母抱着望儿与仆妇屈膝道了声喏,不敢多看低眉顺眼地退出去了。
尤渊一个人闭眼倚在榻上,手腕摇摆,团扇轻缓地一下下扑在鼻尖上,他曾见余蔓做过这样的姿态。屏退闲杂,尤渊一个人怀着隐晦的小心思荡漾了半晌,也不见楼上有丝毫动静,想来也是,余蔓的哭态他见过,跟只小猫似的,不走近根本听不清。
尤渊翻身坐起,将团扇放回原处,走到木质楼梯第一节 台阶下面站定,仰着脸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负手,缓步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尤渊:大哥的夫人在长勺投井了,连州府里的这位是谁的夫人,诸位要心中有数。
尤晦:报告二哥,你忘了还有我。
尤渊:死小子真令人讨厌......
第18章 墙角
庭院深深,不复平日里的清净素雅,阁楼上热闹非凡,烟火气十足。
余蔓不得不从四师兄英年早逝的悲痛中抽身回到现实,头痛地看着被入目抱在怀里逗弄着的小男孩,小男孩瞅着她咯咯直笑,唾沫星子飞溅。
那日尤渊来的不巧,正赶上余蔓悲痛难忍几近崩溃,等过后好些了,余蔓便差遣仆妇去问尤渊找她何事,结果尤渊没回话人也没来,而当天下午体态丰盈的妇人怀抱婴孩包袱款款地站在她面前。
“夫人,小公子冲您笑呢!”乳母凑趣儿地笑着将孩子抱到余蔓近前。
乳母以为余蔓无子,见到小公子肯定会母性大发,稀罕地抱着不撒手,没想到余蔓只是态度勉强地拉了拉小手。
余蔓表情冷淡地喝了口茶,全然不顾热茶在喉咙里灼烧,只顾着暗暗头痛,这孩子叫尤望,应该就是尤渊和纪氏的孩子,这纪氏还真争气,说生男孩就生男孩,可乳母带来的那几句话什么意思?尤渊让她抚养尤望是什么意思?
“你带孩子先回去,我自会向将军解释。”余蔓心累地要打发人走。
她哪会当娘养孩子,更没有宽广的胸怀和伟大的母性去养别人的孩子,话说回来,尤渊是嫌日子过得平淡如水没滋味吗?纪氏的孩子放她这儿养,那纪氏可有理由天天驾到,日出而入日落而还了,说不定干脆就在这儿安家筑巢了,她的小暴脾气一上来,纪氏离非死即残就不远了。
尤望摇着小手渴望地招了半晌,见人根本不理他,得不到关注的尤望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乳母哄着哭得直打嗝的小公子,心中为难,将军让她将小公子抱来给夫人样,夫人却弃之如敝履,可将军下了令,她也不能擅自说回就回,只能这么僵持着。
余蔓在穿耳的魔音中暗暗腹诽,也就只有血脉才能将小儿啼哭转变成天籁之音。
“张妈。”余蔓扬声叫外面的仆妇进来,吩咐道:“让纪氏过来把小公子抱回去。”
“夫人。”乳母不禁落泪,向余蔓哭道:“纪夫人上个月就没了。”
余蔓闻言一震,仆妇张妈垂手立在外屋亦答道:“回夫人,纪夫人产后虚弱,小公子没满月就去了。”
“这......人就没了?”余蔓惊愕不已,喃喃道:“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尤家后院冷冷清清,生子满月无人操办就无声无息的过去了,若不是今日尤望被抱来眼前,余蔓都想不到起来尤渊的孩子早该出生了。
但是纪氏离世的忒仓促了,后事也悄无声息办了,她前阵子还指望纪氏能推她往前走一步呢,没想到纪氏自己先走了。
“这事哪敢敲敲打打的让夫人知道。”乳母哀切地说。
以纪氏的身份能厚葬,就不负她跟尤渊一场,并诞下长子的功劳了,加之尤渊有意隔绝,余蔓也不想这茬事,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乳母是在纪氏产后虚弱没有奶给尤望吃的情况下被招进尤府的,她刚来时跟许多下人初来乍到时一样,以为余蔓是尤渊的夫人,慢慢地在于仆妇厨娘们的闲侃胡诌中得知,原来余蔓是先大将军的正室夫人,但看余蔓在后院独一无二的地位和待遇,和尤渊尤晦的殷勤相伴,她们都说这大夫人的大字早晚要换,就是不知换成二还是换成三。
乳母奉命来见余蔓的时候还心中欢喜,认为小公子有了母亲不再是没娘的小可怜了,她照顾着小公子在夫人手下也算有主可依,以后日子能踏实不少。但现实很残酷,夫人得子不仅没有欣喜若狂,还冷淡的一再推脱。
“行了,别哭了。”余蔓的语气放软了不少,这样就解释得通尤渊为何要把儿子送到她这来了。
纪氏一死,后院是真没人了,余蔓要是不接手,就说不过去了。尤渊尤晦在外面抛头颅洒热血,她借着哥俩的光与热过得富足安逸,人家孩子无人抚育教养,让她帮着照拂一二,也是她责任范围内的事。
余蔓让仆妇在一楼开间空屋子,收拾出来给尤望居住,又把能想到的跟乳母叮嘱了半天,就让乳母抱尤望下去安置了。
“啊!”把尤渊的儿子安顿好,终于眼前清净了,余蔓痛苦地往后一倒,唉声叹气。
虽然尤望才来不到一个时辰,她也能预见自己悲惨的未来了,她这回是被栓牢了,孩子是不用她亲力亲为的照顾,但她哪儿也不能去了,她得帮尤渊看孩子,装样子也得装住了,就看几时装不下去,撂挑子走人了。
余蔓现在特别希望谁能有点眼力见儿,尤渊房里都这么空虚了,还不赶紧把姬妾续上,他们尤府缺夫人呐,尤其是会养孩子还愿意养孩子的那种。
尤渊来得勤了,美名其曰看儿子,其实呢是顺道看儿子,他赶着日落的时候来,余蔓肯定会招呼他吃完饭,吃完饭逗逗儿子,余蔓坐在他对面他们像一家三口。
头几次余蔓还不觉有异常,可时间久了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特别是尤渊抱着尤望叫她夫人的时候。
“这样不好吧......”余蔓失神地自言自语。
弄得好像她是尤渊的夫人,尤望是她儿子似的。
“什么不好?”尤渊笑问,见余蔓愣神,又轻声唤道:“恩?夫人~”
“啊啊啊......”尤望欢快地扑扇着藕节般的手臂,不懈地想引起余蔓的注意。
余蔓干笑了一声,往后靠了靠,尽量拉开与这对父子之间的距离。
她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变味了。
尤渊变了,他在余蔓面前的表现变了,而余蔓还迟钝的在脑海中保留着尤渊最初的面孔,礼貌、有距离、偶尔的关怀以及大部分时间的无视,这是余蔓对尤渊的印象。
而现在尤渊的居心用意已然到了呼之欲出的地步,她才有所反应。
“夫人,望儿要你抱。”尤渊托着儿子腋下举过狭窄的茶几,示意余蔓抱一抱尤望。
余蔓怔怔的目光落在有效的孩子身上,她不介意给孩子一个暂时的拥抱,但是......
“不,我不会抱孩子。”余蔓移开视线,语调清淡地推辞道。
尤渊眼眸微暗,缓缓地收回手臂,尤望在马上就能扑到余蔓的时候发现自己再后退里余蔓越来越远,小嘴一扁,还没开始哭就被尤渊移交到了乳母手上,并被乳母抱着迅速退场了。
余蔓侧着脸手肘搭在茶几边缘,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捏在一起摩擦,她知道尤渊在看她,再用一种毫不掩饰的热烈目光看她。
尤渊想干什么,占兄妻为己有吗,那他下手也太晚了吧,还是说他太会装了,尤母一去世他再懒得装了?余蔓突然想起尤母头七那一夜尤渊在灵堂的古怪,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无言的静默,气氛僵持,余蔓以为尤渊会说些什么,但尤渊始终未曾开口,知道余蔓要开口直截了当地问他想做什么的时候,尤渊突兀地笑了一声。
那声笑不似尤渊平常的轻缓得当,那声笑短促中弥漫着肆无忌惮,尤渊缓缓起身以极高的姿态俯视了余蔓片刻,这片刻中余蔓僵着身子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尤渊走了,走时的步伐与背影无一不昭示着他的志在必得之心,余蔓在他心中是不同的,他“娶”过她,他看过她做新娘时盖头下的娇颜,他和她拜过堂,余蔓填充了他懵懂的怀春之梦,这个梦愈发丰满接近完美,唯一的不足就是,余蔓还不是他“真正”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