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北春天树(19)

作者:休屠城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薛夫人掉泪:“王爷这又是何必呢,这也不是我哥哥嫂子的错,只怨我就是了。”

靖王又道:“你看岁官今天又长了些,瞧着越来越像你了。”

薛夫人十分苦楚:“可惜他有个这样不体面的娘亲,岁官长大后,必然也是怨恨我,王爷,倒不如让我死了干净罢。”

靖王无法,叹一口气:“孩子都有了,你还说什么胡话,都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也不能厚此薄彼。”

薛夫人哭的梨花带雨:“岁官是我的孩子,妞妞也是我的孩子,岁官在我身边躺着,那妞妞又在哪里。王爷...有妞妞的消息了么?”

靖王把薛夫人拥入怀中,抹去她面颊上的盈盈粉泪,柔声哄道:“莫哭莫哭,给你找着呢,上天入地,掘地三尺,我也把你女儿找出来。”

靖王好生一顿哄完,扯扯揉皱的衣袍去找老王妃,见季氏正在母亲屋子里抄经书,靖王一想,也罢,省的跑两处说两遍,当下把自己的心思跟自己妻子和母亲说了。

薛夫人进王府没名没分,顶着个侍妾的头衔在荔嘉阁住了三年,现在又生了岁官,靖王觉得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想抬举她做侧妃。

季氏咬着嘴唇不肯发声,老王妃脸气的铁青,回了两字:“不妥。”

靖王知道这事儿难办,问道:“母亲觉得这有何不妥?淼淼娘家兄长是刑部主事薛家,家世最清白不过,再者,淼淼的性情母亲也是知道的,温柔贤淑,与世无争,府里上下人人赞赏,而今孩子又有,人前人后总不好说,靖王长子的亲娘是王府的一个侍妾。”

老王妃料着自己儿子这些说辞:“王爷说的句句在理,若是其他人,不待王爷说,我也得这样吩咐,但是这个薛夫人————大家伙都陪着王爷装聋作哑————是个什么样的身份,王爷真当我们都是瞎子聋子么?”

靖王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薛夫人的身份,着实尴尬。

当年靖王奉旨抄检韦家,正坐镇大厅清点韦家家私,闻得后院有人喧哗,道有女眷不肯充入掖庭为奴,跳入湖水自尽,他一时兴起过去看了眼,人已救起,还未死透,白布遮着女人头脸,下身着一条珊瑚色缀珠轻罗裙,那罗裙被水糟了,湿漉漉贴在肌肤上,两条玉腿笔直修长,下头漏出一只挣脱了鞋袜的玲珑天足,玉骨剔透,盈手可握,脚趾蜷如粉色贝珠。

私下一打听,此女是京中一个薛姓官员的胞妹,早些年就守了寡,依附娘家哥哥过日,后来不知怎的被韦少宗看中,抢入府中作妾,在后院私藏了两年,听说颇得宠爱。

倒也是奇了,韦少宗风流浪荡,折花无数,却贪上这年岁不算小的寡妇滋味。靖王心思偏了偏,手段上就有些难看,等尝过襄王阳台春宵滋味,才明白这女子的好处。

真乃国色天香,媚骨天成。

原不过是贪些美色,靖王初时只想解解馋意,在外养了些时日,不料自此丢不开,食髓知味,最后竟给弄进王府里,弄到书房里当个捧墨的侍奉。

薛夫人进靖王府的时候,王妃季氏和靖王很是闹了一阵。

靖王抬举了一个寡妇,这事情让靖王妃在各世家妇面前,不知受了多少冷嘲热讽,背后咬碎银牙。

怎么着也要将这人打发出去。

季氏出生门第,不屑用那些阴损招数,只等寻出薛氏出错将她赶出府去,岂料这薛夫人除了妇德有缺,其他样样挑不出错,就如一个锯嘴的葫芦,不开花的石头,不骄不躁,抱拙守朴,进退有礼,加之靖王宠爱,竟一路让她走到现今,生下王府长子。

第16章 婚事成

若论喝酒,驼队的汉子都是个中翘楚,走马道上生活艰辛,沙碛陡峰,盐碱雪地,酷暑寒天来回奔波,烧刀子一壶,比什么都重要。

怀远今年十八,比不得他那些叔伯,酒量浅的一杯就倒,年节里遇上驼队里的人,少不得一番猛灌,脸庞喝的红彤彤,十天半月里头,看人看景都是重影儿。

正月初六万事宜,周家娘子穿戴一新,梳头扑粉,请了媒人到家,两人收拾停当,到吉时才出门。

怀远心如擂鼓,手足无措的跟在他娘身后,一张脸涨的通红:“娘,你见了淑儿....”

“知道知道...你就坐在家里等娘的消息。”周娘子揣了怀远庚帖,带了几封彩礼,招呼家里几个孩子,“你们几个也在家呆着,不许跟来闹。”

怀远和淑儿青梅竹马,彼此早已情投意合,眼瞧两个孩子年岁已至,周娘子打算把心事一了,让怀远把淑儿娶进自家门。

方家离的不远,都是老相识,两个孩子的情谊也是有目共睹,方娘子瞧见周嫂子带着媒人进门,心下了然,笑着朝淑儿道:“淑儿,去把你爹叫出来,家里有贵客登门。”

淑儿俏脸飞霞,从炕上跳下来,娇嗔道:“娘。”一扭身躲进房内。

“这丫头。”方娘子笑道,“没大没小,不知礼数,让婶儿们见笑了。”

“小孩子性子腼腆,怕是看见老身这副模样有些怕生。”媒婆笑嘻嘻道。

方娘子烧水沏茶,两家人上炕坐定,方定坤年轻时也跟随驼队走商,与怀远爹虎子亦是生死之交,后来跟着盐商往湟水贩盐,渐渐有了家业,索性收手,在甘州城盘下两间铺子,做点别的营生。

两边都是熟识,早也默认嫁娶之意,省下媒婆好大一番口舌,只是做父母的心思,女儿在家胡天胡地都不怕,嫁到夫家,怕她操持家务,又怕婆家给她受气,难免有些担心,语气上便要抬高几分。

“怀远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小辈里头,大伙最疼的就是他了,虎子走的突然,若是他在天之灵能看见自己儿子成家立业,怕也是高兴的紧。”方定坤慢条斯理,“但我家就淑儿这么一个女儿,从小也是宝贝的紧,孩子也贴心懂事,从小知冷知热,太奶奶高寿,最稀罕这个重孙女儿,本还想在家里多养几年,讨讨老人家的欢心....”

“大爷说的是,眼看着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做爹娘的这心里头,自然是又喜又忧...”

淑儿听见外屋隐约话语,臊的连耳根子都通红,闷着头拱在被子里出神,听见窗上有轻轻叩声,推窗一看,原来是怀远的两个小弟弟大宝和小宝,笑嘻嘻的躲在窗下,咧着缺门牙的嘴冲她轻声笑:“嫂嫂。”

淑儿羞的满脸通红,一巴掌拍在两人脑袋上:“你两个...胡说什么!”

“就是嫂嫂,我娘都请媒人来提亲了。”大宝笑道,“我哥急的头上冒汗,正蹲在巷口等我娘回去呢。”

“他让你俩来的?”淑儿眼儿亮晶晶的,咬唇道,“他说什么没有?”

“我哥说,去问问淑儿姐姐,她睡的好不好,早上吃了几碗饭,想吃点什么零嘴,他去买。”

淑儿噗嗤一笑:“好好好,我都好。跟你哥说,就要一份香橼干果,裹糖的那种。”

“好咧。”

两家婚事定下,隔日周娘子送去几担箱笼做聘礼,方家亦送了文定。只是方家里心疼女儿,想留淑儿在家多留些日子,故把迎嫁日子定在岁末。

方定坤见儿女大事已了,心头高兴,请了驼队兄弟来家中喝酒,怀远也被众人推搡着前来拜见岳丈岳母,只是淑儿万万不肯出门见客,怀远也抵死不肯去见淑儿,往日两人嘻嘻哈哈玩笑一处,现在倒是各自躲藏,羞态可爱。

男人太多厨房忙活不过,方娘子索性在院里架起炭火,买了半爿鹿肉,在酒楼叫了一桌下酒小菜,一缸烧酒,就让男人们围火而坐烤食鹿肉,自个取乐。

女眷们嫌外头男人喝酒聒噪,关门坐在炕上说话,淑儿这时才羞答答的出来见客,见人人笑眯眯向她道喜,一张俏脸早已藏到衣领里。

李娘子这日难能出门,此日随着李渭也来坐坐,同妯娌们说说话,沾沾喜气。

她鲜少出门,大家见了,少不得拉着她嘘寒问暖,问病问药,方大娘也托赫连广请了陆明月来家吃酒,陆明月是绣娘,方大娘请她教淑儿做嫁衣。

北地没南方那样对女红有要求,日常能缝缝补补就足够,但嫁衣还是要新娘子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加上鞋袜喜帕等物,细工慢活也得花上一年半载,出嫁那天新娘子红艳艳金灿灿的嫁衣若能得妇人们赞叹羡慕,也是一件脸上有光彩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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