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那个人是想表达什么,温舒辰都不觉得害怕,近乎一年的时光里,那人从不缺席,春天的初芽,夏天的繁花,秋天的果实,或是冬日里的常青,小小的陶土罐令温舒辰感到安心。那个陌生人,从不露面,也从不做出格的行为,只是,温舒辰有些不满足了。她想要见见那个人,想要问问那个人为什么做这些事,或者只是听听那个人的故事也好。
温舒辰觉得很累,身体被自己折磨得很累,心却更累,陷在竹椅之上,一动也不想动,那种颓废,那种气馁的感觉将温舒辰折磨得快要发疯。
于是,就这样,不吃不喝,温舒辰干脆缩在椅子上,睡了过去,夏日的风清清爽爽,虽然此时是最热的三伏,可夜深之后,仍是寒凉,温舒辰不是不畏寒,却是被那种颓废的感觉击垮,干脆就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去在意。
夜深了,温舒辰抱着手臂,缩在椅子之上,冷风吹袭,将裙摆卷得一荡一荡。
这时,有一个人影悄悄落在了院里,那人步履轻轻,一直挪到了温舒辰的身旁,才停下步子。弯下腰,小心翼翼用食指的指节触了触温舒辰的指尖,却又握拳收了回去。
寝房的门扉,极轻的吱呀了一声,温舒辰皱了皱眉头,像是被吵到了一般,却没有再动。
不一会,一条暖暖和和的毯,被压在身上,温舒辰自然而然缩进暖和的毛毯之中,像一只小猫,会蹭蹭柔软的毛毯。却不知,身旁的那个人蹲了下来,坐在地上,靠着竹椅的把手,这一坐就是一夜。
温舒辰不知道,不知道那个人到底为何如此执念,那个人难道就不会不甘心么?或者说这样无声无息的行动那个人真的就可以满足么?
那个人同样也不知道,不知道温舒辰会如此在意,不知道昏暗的寂静的深夜里,她竟然眯着眼睛静静打量着那个人的发顶直到天亮。
两个人却都在畏惧,畏惧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会不会无法再拥有这种安然…
天还雾蒙蒙的黑着,那个人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那种感觉,无奈,苦涩,像是一种深深的绝望。那人站了起来,温舒辰还以为那个人会做什么,分不清自己是惶恐还是期盼,闭上眼睛,感觉到那人灼热的目光,也不知盯了多久,在温舒辰几乎就要沉不住气时,那个人轻轻替温舒辰掖了掖毛毯,便离开了。又是这样,什么也不做,什么也未说。
余光扫去,最后一眼,隐约看见一条玄色的长衫一晃而过,当温舒辰坐起身时,院子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目光去寻,陶土罐里的花朵又变成紫色。
这是第一次,温舒辰真真正正的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心中不免失落,却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所图何事,又好像是一种安心的感觉,至少她和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份联系。
之后的日子里,初若还是会偶尔来看看温舒辰,只要隐秘的心思不被触动,初若还是那个粘人娇蛮的小阿妹。
“姐,最近外边不大太平,爹要我转告你,让你最近不要离开镇子,更不要进山采药了。”初若的打扮越来越有女孩子的模样,锦缎束腰,曼妙的身姿已难以掩盖。
“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温舒辰正喝了口初若送来的藕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哎呀,咱女眷哪能知道那么多?”初若似乎有些心虚,低头撩拨着窗台上陶土罐里的小花。“无…无非就是哪里又跑来了流寇吧?管他呢!姐你一定不要出镇子就是了。”
“嗯,好…”温舒辰点了点头,却不是很喜欢初若折腾窗台上的小花。
“初若…”
“嗯?怎么了姐?”初若转过头,望着温舒辰还是一脸天真烂漫的模样。
“七夕就快到了,那天可要来陪姐姐?”温舒辰幽深的目光令初若无法回避。
“我…我早些会来的啦!”初若低着头,面颊不自在的红了起来。“不过我晚上有约…”
“初若,过来,姐有话同你讲。”温舒辰招了招手,等初若磨磨唧唧挪到身边时,温舒辰才一把拉着初若让她坐下好好听话。“你也是大姑娘了,就该明白,男女之间,有礼法伦常不可逾越,你明白姐的意思吧?”
“姐!你说什么呢!我可不是那种人!”初若有些羞恼,红扑扑的小脸,转瞬乌云密布。
“若是两厢情愿,初若可要早些和干爹商量此事,嗯?别让家人和姐姐担心,明白么?”温舒辰有温舒辰的担忧,那个儿郎初若绝口不提,眼看七夕在即,万一年少冲动,初若可是会吃大亏的,与其这样担忧,不如让干爹知晓更为妥当些才是。
看着初若不肯多说此事的模样,温舒辰也不好勉强,告知家人一事,便也不了了之,只是初若自己不肯提,温舒辰便也没有理由出卖了这个小妹,别无他法,只能是一再安顿过初若千万注意保护好自身安全,才肯放了那丫头离去。
对于那位公子,温舒辰心中有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初若素来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模样,如果在街上看见哪家的公子好看,她总是叽叽喳喳拉着自己品头论足一番才肯罢休。可这次的举动,太不像她的风格,甚至让温舒辰有些不好的担忧,眼看七夕在即,浓情蜜意,生怕年少的冲动会把初若推进万劫不复。
可思来想去,倘若初若与那位公子真心相待,自己这个时候找干爹横插一脚,岂不是棒打鸳鸯,坏了初若的好事?左右想过无果,于是,舒辰还是去府上找了顺子他们,要他们千万看好初若,倘若有事,第一个先通知自己来。
拜见过干爹干娘,温舒辰只问了些初若平常的状况,客套了几句便离了府上。老实说,干娘不喜欢舒辰,干娘管干爹极严,舒辰不是不知道,所以很少与干爹有来往,但仍是无法消除干娘对自己的偏见,所以这一次拜访,实在算不上是友善。
作者有话要说:悄咪咪预告,七夕就要来了~
☆、七夕相守
七夕这一天,初若果真一大早就泡在了温舒辰的小院里,却不是来陪着舒辰,而是借了她这块无人相扰的宝地绣着一个漂漂亮亮的香囊。
温舒辰便也不去相扰,今日医馆闭门谢客,温舒辰自然也没了去处,便坐在院里看书吃茶,七夕对于她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罢了,她并不需要如何庆祝。
到了午时,干爹遣顺子来温舒辰宅子看过一眼,初若很是不耐烦,与顺子在宅外吵了几句,似乎也是看穿了顺子的用心,闹闹哄哄,将顺子撵了走,临走时,甚至还赏了他一脚,叫他别来搅扰自己和姐姐相处。
温舒辰不以为然,初若寻常便是这样的性子,霸道惯了,谁也不曾多想。
七夕不光是青年男女们的节日,也是晒书晒衣的日子,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有凉爽的清风穿堂而过。温舒辰无所事事,干脆就拖了席子整齐铺在地上,又跑去屋子里抱了书出来,展了一地,风轻轻的吹,那些书页就哗啦啦的响,望着,竟然有了一丝生活的气息。
一直到了晚饭前,初若的香囊终于绣好了,她便缠着温舒辰要夸奖,直到温舒辰禁不住烦扰,十分认真的与她分析了这个香囊的精妙之处,甚至信誓旦旦夸奖了初若难能可见的精美绣功之后,初若才终于不再纠缠。
两人粗茶淡饭的吃了一顿,温舒辰向来对饮食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要填饱肚子就可以。而初若罕见的没有挑剔,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毛毛躁躁极了。
温舒辰知道原因,等天完全落了黑,就是年轻人们的节日了,镇子里有灯会,女孩子们会去乞巧,有情眷侣们也会互相坦露心中的绵绵情意。这其中,最热闹的当属镇子中心的那个湖了,七夕到了,各家青楼的舫都会张灯悬彩,争奇斗艳,花魁们会使尽浑身解数,搏个好彩头,所以镇子里年轻人们会聚集在湖边,看个乐子,听听莺歌,赏赏燕舞,或是趁着良辰美景,与心仪之人互诉情意。
温舒辰笑了笑,看着初若越来越煎熬的模样,忍不住苦口婆心又劝了好半天,才肯放她离开。
也不知道曾经的自己,是否也是像初若这般毛躁,温舒辰苦笑着摇了摇头,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偶尔还有书页被风吹拂,传来一阵脆响,渐渐地,夜晚不再寂静,即使是在院子里,仍会有一两声高歌遥遥而传,外边的世界很热闹,仅仅一墙之隔,温舒辰又被困在了寂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