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维基轻轻放回了杯子，“应该是的吧。”
巴基迟疑的眨了眨眼睛，包子脸上露出一个有点懊丧的表情——一个人和管家住在这样一所房子里，没有父母的身影，还是刚刚搬来的，他是不是又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他已经可以脑补各种“父母双双失事徒留孤女”、“家族继承斗争导致千金小姐流落贫困区”……之类的小剧本了。
——都怪他那个有事没事爱大声读小说的妹妹！
……
好在那个面部表情僵硬的执事这时候走过来了，手上的托盘里放着几只精致的三层点心架。
手指面包、奶油葡萄干小蛋糕、肉松小脆饼、小堆的黄油和果酱、德式果子甜面包、巧克力葡萄干馅饼、冰淇淋（浇碎果仁、巧克力和软糖）……
巴基正奇怪为什么一个连小甜饼都不会做的执事能端出这些，那人就语调僵平的介绍道：“这是新来的厨师做的新式点心，希望能合小姐和巴恩斯先生的口味。”
他正要蹲下身为小姐处理涂果酱之类的事情，几人就听见了史蒂夫在客房里忍无可忍发出的一声惨嚎：“唔……嗷！”
巴基下意识的就站了起来，然后就看见对面的姑娘比他还快的站了起来，但很快就有些站立不稳似的，被执事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之前上下车和上下轮椅的时候他们就发现她可以短暂的站立，但不能长久支撑住自己。
好在家庭医生很快就出来了：“那位小先生没有大问题，只是背上的乌青需要常常上药按摩。”
透过他打开的门缝，可以窥见没有穿上衣、惨兮兮趴在床上的瘦不拉几小金毛。
维基靠着执事的胳膊，小口喘了两声气：“那就好……”
然后转过来对巴基说：“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让阿糊每天去接他过来上药，或者让我们家的医生每天过去？”
巴基本来想拒绝的，但一想，史蒂夫难得和姑娘说上话，他擅自决定了是不是不大好？
等史蒂夫穿好衣服带着一声药味出来了，面对着两双齐齐的视线：“……？？？”
……
有时候，人和人熟悉起来的因缘就是这样奇妙。
在此之前，谁也没有想到，布鲁克林的穷小子罗杰斯家门前会出现这个年代很少见的豪车。
——单亲家庭出身的罗杰斯是个出了名的病秧子，他那个守寡的妈妈也算不得身体好，还不得不做许多活来补贴家用。
罗杰斯夫人是一位非常、非常有教养的女性，虽然他们家贫困且人丁稀薄，她还是坚持给了小罗杰斯先生足够的教育和照顾。
——事实上，因为史蒂夫的各种疾病，她不得不花上大部分的时间在看护他身上。
所以在奥利凡德家的座驾第一次出现在罗杰斯家的街区的时候，罗杰斯夫人的第一个反应是，她的孩子是不是又被谁招（挨）惹（揍）啦？
在奥利凡德家的执事说明情况并表达感谢后，她的下意识反应又是半自豪半推距。
“不，我们家孩子能帮到你们小姐是好事，但你们不需要这样回报的。”
好在维基来这里之前，先找到了巴恩斯家，把翡翠绿眼眸的少年也邀请了过来。
罗杰斯夫人自然是很熟悉自家儿子最好、也是之前唯一的朋友的，她在围裙上搓了搓手，对詹姆斯·巴恩斯微笑——她笑的时候，那些来自清贫生活的愁苦和皱纹都散了大半——像极了史蒂夫。
史蒂夫的好样貌也必然是遗传自他母亲的。
巴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他对罗杰斯夫人熟稔的问好，然后成了另一位说客。
不过最后让美丽的罗杰斯夫人彻底放行的，还是从车里艰难下来的姑娘。
一位可怜又可爱的、失明且不良于行的少女，眨巴着一双孔雀蓝眼眸，轻声细语的述说她的歉意和“初来乍到好不容易交上朋友”的孤单……
有谁忍心拒绝她呢？
巴基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罗杰斯夫人刚刚干完活觉得自己身上尘土太多，她铁定会眼泪汪汪上前拥抱一下姑娘的。
这种善良和多愁善感也悉数遗传给了史蒂夫。
史蒂夫·多愁善感·罗杰斯从家里气喘吁吁的跑出来，正好又对上好兄弟诡异的视线。
小金毛：……？？？
巴基又怎么啦？？？
……
史蒂夫的脊背经过大约半个月的按摩和药水治疗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这之间的过程——除了那药水的味道实在是古怪得像是一大桶啤酒浸透了袜子汁（！！！）——一切都很好。
事实上，每次做完疗程之后，史蒂夫都不想嗅一嗅自己，妈妈每天等他回来之后都在憋笑。
连往常有些会在路上欺负他的小混混都不愿意靠近他了。
这样一想还是有好处的是吧？
是……吧？
又一次带着惨不忍睹的药味、扭扭捏捏坐在奥利凡德宅邸沙发上的小金毛哭唧唧的想。
幸好他的两个朋友——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维基如今也是他的好朋友啦——都完全不嫌弃他，就算偶尔笑他也完全没有恶意。
作为他唯二朋友之一、以及唯一的女性朋友，维基实在是一个非常贴心的姑娘。
她身上完全没有那些所谓“上层人”的傲气——虽然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贵族礼仪培养过的一样。
她甚至还很巧手的会自己做香包浴盐，分给他和巴基。
每次做完按摩之后感觉自己臭了起码三个度的史蒂夫这时候并不会拒绝，甚至还有点喜欢这种不贵又有心意的小礼物。
出乎他意料的是，一向不喜欢这种“太女孩子气”的小东西的巴基也没有表达出抗拒的意思。
这一定是因为维基的手艺太好了！
史蒂夫这样自豪的想。
他们的新朋友真是个好姑娘。
因为维基看不见，史蒂夫连脸红或者出丑都不需要太遮掩，这让他和她的相处日复一日的自然起来。
当然啦，对于小伙伴看不见这件事，小金毛还是很为她难过的。
……
所以在奥利凡德家的执事又一次询问哪里有黑布林果园而未果之后，史蒂夫绞尽脑汁的想了又想，凑到巴基身边：“我觉得乡下应该还有黑布林果子树的呀？”
正在帮维基串一只香包的针线的巴基闻言眉心一动：“我祖父母家的果林里，好像有好几棵李子树，而且都挺晚熟的。”
上次之后，他一直没找到机会提起，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正倚靠在沙发垫子上装干花瓣的蓝眼睛少女闻言亮晶晶的“看”了过来，黑色的卷毛毛在她颊边落下一缕，俏皮的抖了抖。
“阿糊说这个季节的黑布林都过了储藏期呢……”
但眼神还是特别期待。
棕栗发色的少年看见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
他眼角和鼻翼两边的皮肤笑得微微皱起来，唇边两个笑窝若隐若现，他习惯性的舔了舔嘴唇，准备向两个小伙伴形容祖父母家黑布林的味道。
巴基清了清嗓子：“丹和凯瑟琳（他的祖父母）特别擅长种植果树，要我说，朋友们，再没有比他们更擅长培育果树的人啦！”
他像是表演欲突然来了一样，绘声绘色，眉目飞扬的笑。
“他们的小屋在一片水泊旁边，那水泊可平静，像一块水镜包着家里的红屋顶，还有周围的各种果树的灰色树影。”
大约是因为有维基在听的缘故，巴基用上了好多颜色的形容词，让姑娘去想象。
“这个月份刚好要结秋梨，他们种的秋梨都有着深褐色的外皮，又薄，像幸运圈面包店的那种包面包用的蜡纸。”
“如果没有黑布林，吃梨也不错，咬一口就是咔嚓咔嚓的声响，汁水是浆液一样挂下来的，不是那种普通的液态，甜得发疯。”
史蒂夫小小的咽了一口口水。
“咕噜。”
听见这一声吞咽的维基咧开嘴笑起来，苍白的面颊上都带了点健康的红晕，她身上的虚弱好像都被这憧憬中的美好场面冲散了。
“那真好啊，好想看见这些颜色。”
病态的苍白和晶亮的眼眸，阳光和古宅空气里细碎的点染金色的尘埃，还有双手撑着膝盖，语气雀跃的姑娘。
巴基结结实实的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