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话音渐落,苏书进入亭中,朝众人行了礼,然后面向西伯候姬昌:“姒小姐在梅林中,想请西伯候入林一叙。”
西伯候姬昌对苏书的印象是极其深刻的,他为人沉默寡言,来到殷都连权贵都没熟络透偏偏与苏书交集颇深。他不讨厌这个女奴,却也委实不喜欢,她身上有种与奴隶不同的气质,见到贵人故作尊敬,事实上她根本没有敬畏之心。
秋祭过后,他寻人打听她,这才知道她曾经是一个祭司,亡族后才沦为奴隶,来到殷都还以神明的名义救下九十七个奴隶,后来被太子殿下赏识才一直活到如今。
姬昌觉得与这样的女奴走太近,一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姬昌不惧灾祸却怕麻烦。所以,当苏书来亭子找他,说姒请他一叙时,他下意识就皱了眉头。
她上次说姒找他有事,害他和野兽好一阵搏斗,这次她又说姒找他……
姬昌总觉得不妙,但姒是他看中的联姻对象,此次联姻事关西岐的未来,他不能不去,只得点头说:“烦请带路。”
西伯候一走,亭中好多人都歇菜了,姒将西伯候单独请去约谈,可见姒心属于他,其他人都没戏了。
武邑伯不甘心,他看了眼越来越大的雪,提议说:“不如我等也去林中转转?”
太子殿下第一个附和:“好。”他就想看看苏书他们又想搞什么。
子启和子衍没有反对,其他人连反对的权利都没有,只好跟着去。
鹅毛大雪纷飞而下,血红的梅花被白雪覆盖,渐渐的红色越来越少,白色占据了整个世界。
白雪飞尽,染朱丹。
西伯候过去时,他看到一个赤衣小姑娘坐在梅花树上,有雪落在三千青丝上,像一夜之间白了头。她嘴里哼着他从未听过的小调,寒风吹过她的衣裙头发,恍然若神妃仙子,比平日他们祭拜的神明像还要好看。她看到他走近,嘴巴逐渐咧开,眉眼弯弯,露出白牙,她低头居高临下打量他,没有说话。
姬昌承认,在这一天这个时刻看着这样的她,他的心在某一瞬是加速跳动的,仅仅一瞬,他就克制住了,他朝她作揖,严肃认真:“不知姒小姐此番让本侯来所谓何事?”
姒顶着寒冷的风雪:“姒方才看到一头野鹿快速的跑到那头去了……”她指着远处,“不知侯爷可否帮姒抓回来?”她看到姬昌迟疑,又说,“是这样的,姒想着侯爷骑射功夫厉害,那头鹿又实在喜欢得紧,这才想请侯爷帮忙,若是为难,那……”
西伯候一愣,他没想到姒把他叫来就想猎头鹿,他还以为是商议联姻之事:“不为难,本侯恰好无事可做。”
姒开心的笑起来:“太好了!我派人准备了两匹马,也知道野鹿去了何处,不若我和侯爷一道去吧,姒的骑射说不上精却也不会拖侯爷后腿。”
“如此……”西伯候沉思阵:“也可。”
姒刚想从梅树上爬下去,却没想到脚被枝桠一绊,摔了下去,西伯候眼见姒摔下来连忙找到合适的角度,一把接住她。
苏书刚把两匹马牵过来,就见两人抱在一起,画面非常唯美,可惜直播间关了,不然肯定一大片吼着我要占cp的观众。
众相亲者赶来看戏时,姒和姬昌已经骑马远去。
太子殿下问苏书:”他们人呢?”
其他人也眼巴巴望着她。
苏书硬着头皮道:“一起去猎野鹿了。”
众相亲者:……姒小姐别走,我们也会打猎啊。
事实上,梅林里根本没有野鹿,猎野鹿不过是苏书给他二人独处找的借口。既然要试探西伯候的心意,自然没有独处来的更合适。
梅林很大,这时候的梅林不是人工种植而是自然生长的,方圆十里都是梅花林。
姬昌骑马跟在姒身后,一直没看见野鹿的踪影,倒是风雪越来越大,越来越厚,连马都被冷得直伸蹄子。
他们已经走到梅林边缘。
这时,姬昌看到一棵梅树底下有个大洞,他对姒说:“要不进去避避风雪吧。”
姒本来就不在意野鹿,自然应道:“好。”
这个洞和奴隶的地洞很相似,洞里面除了些干树枝并没有其他,西伯候用树枝生火取暖,一时间洞里面温暖如春。
西伯候的腰间挂了一个牛皮水囊,里面装了酒,他主动递给姒:“姒小姐要不要喝酒暖胃?”
姒巴不得他多主动说些话:“好。”她将水囊还给他,“要不你也喝些?”
西伯候没有嫌弃她喝过,接过水囊,喝了一大口,热气上涌,驱散了些寒冷,心中多了几分畅快。
姒见他神情愉悦,忍不住又拿起水囊喝了几口,然后递给西伯候,周而复始,两人就抱着水囊喝了个痛快。
一时间,除了两人喝酒声与外面的风雪,再无别的声音,山洞里有些沉闷。
酒后壮胆,喝了酒,姒脑门一热,有些话就滚呀滚,滚到嘴边:“你这几日对本姑娘有些冷淡。”
西伯候不解其意:“何以见得?”
“武邑伯一直和我说话,可你总是沉默寡言,我想你是不想娶我的吧……”她歪着头,红了脸,渐渐朝他凑近。
那双眼太干净了,令西伯候的心都有几分颤动,当她凝视他的时候,他甚至以为……他们真的两情相悦呢。
西伯候轻轻推开她:“姒小姐说笑了,凭你的才貌性情,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不想娶你。”他当然也想娶她,娶了她,帝乙就会慢慢打消对西岐的疑心,娶了她,有莘氏就会和西岐交好,娶她有太多太多好处。
姒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侯爷,我是喜欢你的啊!可我太怕了,怕你讨厌我,怕你会更喜欢旁人,怕我不是你最喜欢的,只是次喜欢啊!”她喝醉后一直哭一直吼,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
西伯候淡淡的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终于他缓缓道:“你不必害怕,也不必苦恼,更不必费尽心机,倘若本侯娶了你,便会给你应有的尊荣和爱护,不管此前此后我有多少夫人,她们都越不过你。”他不知道她听不听得到,但这个承诺还是要许的。
他给的是荣华富贵,相敬如宾;她想要的是一夫一妻,白首不离。
姒缓缓闭上眼,虽然脑袋有些昏沉,但遗憾的是她还是听明白了他说的那番话,她假装没听到假装醉的不省人事假装闭眸傻笑。在这场政治联姻里她很确定没有人是因为喜欢她而娶她,如果注定一辈子不能两情相悦,倒不如嫁给自己喜欢的,至少自己是喜欢他的。
外面的雪逐渐变小,出山洞前,姒眸光清醒的望着姬昌:“侯爷还记得你来殷都时曾欠下的人情否?”
姬昌这才想起,他初来殷都去买奴隶,当时一个帽子女和他抢人,后来经过一番口舌,帽子女把奴隶让给他,他就欠了她一个人情。
姬昌惊讶:“那姑娘是你?”
姒笑了笑,点头:“姒记得侯爷曾欠我一个人情,不如就此还了吧。”
姬昌问:“姒小姐想要什么?”
“我要你娶我!”
姬昌一愣,随即笑道:“遵命。”
众相亲者都没想到姬昌帮姒猎一头野鹿竟然就与他定情了,捶胸顿足,悔之晚矣。
梅林定情结束后,过了几日,王后宣姒到宫殿见面,直白地问:“这些王孙贵族中,姒最中意谁?”
姒毫不犹豫道:“西伯候姬昌。”
她以为她说姬昌就算阿姊不欣喜若狂也会开心她即将出嫁,没想到王后却摇头叹气:“你怎会看中他?天意,都是天意啊!!”
姒不解其意:“西伯候也算人中龙凤,阿姊何以如此说?”
王后怜爱的看了她一眼,这才娓娓道来:“西伯候姬昌之父,乃季历!”
姒不太明白:“季历?”
“季历曾被文丁封为西伯,后来季历在诸国中名声显赫,势力越来越大,文丁遂将之囚禁。”王后声音平静。
“然后呢?”
“季历死了……”
姒猜测:“难道是文丁……”
王后将姒的嘴巴捂住,左右看了看,担忧道:“莫要胡说!总之,不管季历是因何而死,他终归是死在殷都,姬昌也定然会把账算在商朝头上,这亲,不结了行不行?”他们有莘氏的女儿都如此命苦吗。
姒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