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做到的?”元慕回头,没见到人,一低头,只见刚刚还奸猾狡诈、杀气爆棚的小飞天儿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像只亮肚皮的猫儿。
水清浅一挥手,很肯定的,“凭感觉。”
“什么?”
水清浅扭了扭,指着几处,“这里不行,这里活路转死,这,这,还有那眼……我都算过了,不好用的。所以,”摊摊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就全凭感觉摸一个咯。”
元慕:幻灭感是肿么回事……
入夜时分,
“……后来元三公子带着水公子去了千机阁,他们在那破了吴公珍珑局。分别的时候,瞧着俩人有说有笑的……”一位赭衣武士正在汇报。
嘉佑帝听到这里,抬抬眉毛,好兆头呢。那小东西难搞得很,强按牛头喝水肯定不行。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嘉佑帝就不信偌大太学找不到合他眼缘的,果不其然,竟跟元家的孩子碰上了,元慕的家世品貌才学是一等一的好,在圣人心里都是挂过号的。
“其他方面的动静呢?”
“回官家,是有些怪话流传,不过,除了元府的三公子,水公子没与旁的人交集。”在侍卫长大人看来,那只小飞天儿心眼儿可多了,并不像什么人都能亲近去的。“至于别的,还暂时没有迹象。”
嘉佑帝闻言,觉得安慰了,至于是什么人,传了什么话,总归就是那些酸话,总归也逃不出有数的几家。“你让下面的人都警醒着些。他那亲爷爷不着调,但是,该做的还是要做,尤其是安全。”
“是。”
比起皇宫里威压肃穆的气氛,元慕家中就显得活泼多了,大侍女一边备汤婆子,一边语气轻快,“三爷这是风寒好了呢,大半天都没听到一声咳嗽,可算宽了太太,老太太的心。”
“咱们三爷是文曲星下凡,一见书本,便包治百病的。”澄夏手脚轻快地给元慕松散了头发。
元慕坐在那儿等着侍女给蓖头发,回想白天的一幕幕,有水清浅,有珍珑局,心情也挺不错。“我早该不听你们的,整日闷在屋里,没病也憋出病了,我若早一日去学里逛逛,没准儿病早一日就好了。”
“三爷这话可不厚道。”立夏铺床,笑着说,“奴婢听说,想风寒见好,需把病气过给别人,过去了,自己就好了。今天爷在学里头,可是把病气过给别人了?”
“哪来的乱七八糟说法?”元慕想起水清浅,看得出来那只小飞天儿被家里宝贝着呢。还有那盘棋,元慕没想到水清浅事后竟然会要求他保密。共同拥有一个小秘密,这感觉……还真不坏。
那只小飞天儿挺好相处的,一点不像传闻那样。
“呵呵,一只难搞的小飞天儿?”
同时,石府。
“啊啾——”水清浅揉揉鼻子,若有所思,然后提笔回信道,“我觉得我病了,这不是个坏消息,你知道么,听说明河已经上冻了,我今年还没坐过冰车呢……”
水清浅趴在桌边絮絮叨叨的写回信,讲爹妈有多狠心,天不亮就要逼他上学,描述课堂多像多像小黑屋,好不容易前天下了一场大雪,有很多地方他都想去,最近办年货高峰,六坊四市,很大很热闹……
在水清浅的左手边,放着一只掀盖的花梨木匣子,里面有讨吉利的金银锞子,有象征平安如意的玉器,就是标准的过年走礼,最近水清浅收到不少这类的东西。只是这个匣子除了这些,另有点小玩意,比如绿翡翠雕琢的叶子哨,拇指大的铁蟋蟀,三套象牙镂空香球……花梨木匣子下压着一张名笺,上面的字体俊逸有力,露出来的半张笺里,祝福鹭子在新的一年平安快乐,健康如意,署名是简单的‘阿昭’二字,没有姓氏。
某人深更半夜不睡,抱着玩具稀罕来稀罕去,点灯熬油的写长篇回信,然后第二天、第三天,几乎全上流社会的人都知道那只小飞天儿病了,不是如某人所愿‘借口不去上学,趁机可以跑出去玩’的那种病,倒霉孩子出水痘了。
第54章 上元宴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调过来照顾鹭子的屋子吗,我能用的人有得是。”
赵大壮家的脊梁都快被汗湿透了,嘴里也苦苦的,她真的不知道。小孩起水痘也算平常吧,但主家若真的计较起来,他们这些伺候的免不得被拎出来挨板子。又有侯爷和夫人初来乍到,这杀威棒恐怕真的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你在这府里多少年了?”
“回夫人,有十二年了。”
“那几乎就是老爷刚启了官职的时候。你一直做针线,老爷任职五六品时,你的手艺合用,如今老爷是当朝二品,你觉得你的手艺还合用么?”水夫人一点不客气。
赵大壮家的瞬时涨红了脸,唯唯诺诺的,“夫人,夫人教训的是。奴婢,奴婢是技艺太差,配配不上……”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结巴颤抖。
“可我依然选择你去照顾鹭子的衣裳针线。知道为什么?”水夫人忽然峰回路转,“因为你可靠。”
赵大壮家的猛地吃惊抬头,心里又惊又怕又喜又患得患失,脸上的肌肉都止不住的哆嗦。
“衣裳是贴身的东西,跟入口的东西一样,都很重要,府里人手不够,注定要有新采买的入府,可我必须保证有些重要的事情交给能让我放心的人去操持,你明白么?”
“夫,夫人,我我我……”
“现在告诉我,把鹭子的衣裳配饰一应屋内摆设交给你,你能让我放心么?”
“能,我能!夫人夫人放心,奴婢必定把少爷照顾得好好的。”赵大壮家的没有一张巧嘴,抹着眼泪磕头却见真诚。
“你只要盯紧他的衣物就行了。”水夫人点点头,“鹭子这一批的衣服被褥全要浆洗,在水痘退下之前,他换下来的衣服都要滚水煮过。这个我要你亲自去看着。天气晴好的时候,被褥要暴晒。日后,他的外裳会包给锦织坊做,内衣则由你准备。但不管外裳还是内衣,上身之前必须经过高温熨烫。现在柜子里的衣裳……”水夫人林林总总的交代儿子的生活起居,赵大壮家的在下面认认真真的听着,记在心里。俩人正在这里忙着,就听水清浅的声音由远及近,
“本大侠是不会屈服的。”
“给我老实点。”这是宁仁侯的声音。
“华山之巅会留下本大侠永远不屈的灵魂……”
“不屈?真新鲜,你有什么好不屈的,一个绿林强盗,抓住了就打五十大板。”
“侠盗!是侠盗!劫富济贫的……”
“嗬,迟了,你现在是官府阶下囚。去书房给老爷我写大字去……”
然后水夫人就看到儿子的手和胳膊被捆了个结实,被他爹一路拎着经过前厅门口。水清浅最初的热烧退了之后,又开始活蹦乱跳,完全没一副病人该有的样儿。只是疱疹起痒,家长们怕孩子伸手乱抓,一贯要把手捆在身体两侧,谁家孩子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偏偏这么点事也能被他家鹭子抓住演上一阵子。
爷俩从门口走过去,方向直奔书房。
“咱水霸天从三岁起,扛着五十斤大刀纵横山林,拳打南山,脚踢北海……”
“少来这套,你就是抗五百斤铁锤,一天五篇大字也不许少。”
“哼!男子汉大丈夫……呃,爹……我肚子上痒痒。”水清浅忽然没了霸气侧漏,哼哼唧唧的撒娇。
“绿林好汉么,疼你都不怕,还怕痒啊?”
水夫人,“行了,”水夫人揉揉额头,“暂时就到这,有些事儿你要心里有数,自己知道就行了。你出去后,让郑婶子进来。”
暂且不提侯爷夫妇转了什么心思,水清浅意外出了水痘,但水痘状况良好,一直被控制在正常的症状内,并且随着时间推移,水清浅也慢慢好转了。甚至除了最初的发烧,他没觉得很难受。相反,不用早起上学,小鹭子还觉得自己因祸得福了。唯一不足就是怕病气传染,都没有允许小伙伴们登门探望,也没允许他出门,哪怕新年的时候为拜年礼节。
水清浅错过了新年社交,律政官大人和侯爷夫妇可没有,在各色新年宴会上被追捧的简直红到发紫。于是,水清浅的缺席就倍显注目,一个小儿水痘,不知道被多少人关切问候过,水夫人出席的各色宴会里,也不知道给出多少金银锞子,甚至为某些出身名门的小姑娘,还饶进去几套镯子和玉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