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这还有一条狗。”
“有定性,是条好猎犬。”
“有点意思……”
刚刚还没觉得,现在跟老朋友扯着闲话,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觉得这孩子特别。住这片的都家境富贵,孩子这么小,长得又这么好,怎么护卫长随没跟着?谁家孩子不金贵啊。或者,是附近谁家仆人的亲戚孩子?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水清浅会认识并正确的采摘野果子。不是两位老大人会这样想偏,大多数城里孩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富贵之家的孩子就更是差劲。所以,别看只是采个毛栗子或者打枣的小事,行事有没有章法一眼可知。如此这般猜想看似合理,却还有疑问,因为这孩子看起来丝毫没有卑微之气,还有这条猎犬,在这四方城里,只有权贵人家才会特意养打猎的猎犬,因为每年秋天,皇家秋狩……
这时候,水清浅满头大汗的兜回一衣襟的枣子,颠颠儿跑回来,“爷爷,爷爷,你尝尝,可甜啦……呃,”有个新爷爷来?
“这是我的好友,姓谢。”
“谢爷爷好。”水清浅大方行礼,然后毫不见外的热情招呼,“谢爷爷吃枣子,我刚刚摘哒。”
谢大人久居庙堂,气势威严浑然一体,平日官员见了都怵,并不像钟大人一心做教育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学者形象。即使这样,水清浅也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眉目清亮,行事有礼有节。
说话的功夫,水清浅抓了两把枣子分别递给两位爷爷,却没注意自己的衣袖,来去之间带歪了棋盘上好几排棋子,等收手回来水清浅才发觉闯祸了,低头看了一小会儿,小心的伸出指头,把错位的重新一一摆正。
一个子儿都没偏差。
俩老头儿看在眼里,对视中写满了惊讶:这孩子,绝对不是一般人家能教出来的。
第25章 找到亲爹了
“你叫什么名字吖?”谢大人也是见猎心喜,拉住孩子聊天。
“我叫鹭子。”
“这些都是你摘的?”他指着原来的装栗子的那个包。
“我都已经给爷爷了。”水清浅很大方的指了指钟大人。
“这些都是什么呀?你都认识?”
“能认出来的都摘到了。”水清浅很霸气的一挥手,然后又老实承认,“还有一些,没查出来呢。”
当初,水清浅发现这里好多树都能结果子而且果子还能吃的时候,他就对那些他不认识的抱有怀疑了。他是不认识,但不代表那些就不能吃呀!遇到不认识的就去问呗,爹要是也不知道,就去查书。帝都地处北方,冬天会结冰,气候干燥,一方水土养一方作物,这样排除一下,查查农书,其实一共也没有几本,很快就看完了。
“像这个八月札我以前就不认识,不过现在认识了,又叫预知子,中秋成熟,果实肉质,长卵形,熟后开裂,白色果肉可食,具疏肝理气,散淤止痛之功效……”看俩爷爷冲他瞪眼睛,水清浅无辜的耸耸肩,“药物图鉴上写的呀!”
所以你就一字不差的背下来了?
“你在哪里看到的药物图鉴?”
这种冷门书,书局不可能大量翻印,更附有图鉴,不是手抄本,便是原著,孤本珍稀啊。但这里是来仪书院,拥有全东洲排名前五的藏书楼,收录了不少珍稀孤本,所以……窃书贼不好意思了。装成学生进藏书楼翻书,过程不要太简单。只是他不是这里的学生,又没交那个什么每年一百两的学费,随便翻人家的书看,现在说起这个,水清浅觉得好难为情哦。
钟大人一摸胡子,呵呵笑道,“是这里的藏书阁吧?”并不是疑问,“无妨,无妨,书写出来就是给人看的。”钟大人摸摸水清浅的包包头,喜爱之心溢于言表。孩子长得漂亮,心性上佳,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颗求知之心且几乎可以过目不忘……很久没碰到这么有灵气的孩子了。“鹭子啊,要不要来书院念书啊?”
“可是我跟爹爹妈妈到帝都找亲戚,以后要回去的。”
“哦,是这样啊。”
钟大人和谢大人俩人在枣树下品茗对弈,聊聊时局。水清浅带着威武早跑别处玩去了。水清浅到书院里玩,是晌午那会儿水爹把他送过来的。再玩一会儿就傍晚了,水爹随时会出现,来喊儿子回家吃饭。
水清浅在园子里瞎转的时候发现了点儿秘密:那个后来的谢爷爷可不是一个人来的。水清浅看到有四个年轻护卫,守着周围小路那边,虽然看上去也很寻常的样子,但水清浅是见过金吾卫的人!在露水县,在潜港邵明川将军那里都见过。对!就是这样的,错不了。
所以,后来的这个爷爷肯定来头很大——这是水清浅的结论。
水清浅认真观察谢爷爷的时候,被谢大人看在眼里,顿时觉得有趣,便逗他,“娃儿在想什么呢?”
水清浅:…………
金吾卫不能说,他不该认识他们,他更不该认出他们。
水清浅顺嘴扯个别的,“我在那边听到有人在说漠北,争辩增兵还是撤兵什么的,谢爷爷不要去听听吗?”
哦,这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
有人说漠北荒芜,早早放弃才是正道。每年军费花那么多去维护安定,何必呢?
也有人说,如果没有震慑,放任不管,那游牧强大之后,简直后患无穷,北方再无安宁。
有人说,这是纵虎归山;就有人说,不过癣疥之疾;
有人认为杞人忧天,就有人认为这是未雨绸缪。
朝堂上多少将军能臣都吵不明白,民间这些满脑子都是理想浪漫情怀的学子又能吵出什么结果?谢大人对此并不在意,只是话题赶到这里,就顺着逗逗孩子,“哦?你明白他们在吵什么,那你觉得呢?”
水清浅想了一下,认真答道,“不能撤!国之利害,寸土必争。”
钟大人谢大人齐齐转头,惊讶满满的看向水清浅,这个孩子……
呃……小鸟眨巴眨巴眼睛,语气一转:“谁知道哪块地里会长出好吃哒?”
水庄主越发觉得自己脑子一热的找爹决定太草率。
原本以为这是个大海捞针的事,所以还赁了房子,做长期打算。但随着深入查下去,水庄主觉得,事情可能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复杂。
他爹当年一个人来帝都,说是要入朝为官。不管是考学还是保举,必定要经过露松书院的学绩考核。这样他至少会在露松书院留下读书记录,时间便限定在十四年前。
他爹孤身一人无妻无子,就算他选择再娶,就算他会养几个姬妾,甚至可能会再生几个孩子,创造出一个繁盛的家族,但他绝对弄不出高堂在世,所以搜索的范围更缩小到无父无母、没有叔伯兄弟的官员,这种人肯定不多见。
当一个飞天儿要认真要做出一番事业的时候,很少会失败,哪怕这个飞天儿行事有点不靠谱。他爹说要建立司法公正,那么他的目标就会直至权利核心,把司法定罪权硬生生的从皇权里抠出来独立,可不是什么小鱼小虾米做的小打小闹。掐指算算,水庄主与他爹十六年前在黑山分别,他爹在山上修道两年,修成了得道高人,然后重返人间,然后到现在,前后十几年光景的官途,再结合他那高大上的为官目标,要混成中枢里的某位大员,也不算过于异想天开。
按照这样的筛选估算,怀疑名单一下子就缩了八成。按最简单粗暴的规则来,从打头的内阁三卿,六部主官往下数,还没数几位大人的生平,那可疑目标自己就蹦出来了:帝国首席大律政官,石恪。
石恪这个人算一官场奇葩。
他一个要靠山没靠山要人脉没人脉的小人物入官场,短短十二年就能爬到帝国权力顶层。更奇葩的是,人在官场,他居然能做到谁的面子也不卖,包括皇帝,如此这般还能嗖嗖的往上升官,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关于石恪的奇葩事件,有个故事流传甚广,几乎被树为铁面无私的典型,但从侧面来说,能证明这厮有一套手腕。
石恪还在律政司做司长的时候,经手一个驸马非法侵占农田的案件,证据确凿,按照律法,驸马要被流放两千里。但这么判,第一个不干的就是怀安公主,公主求到她爹,所以皇帝就想护短了,趁着处理结果还没公开,私下里跟石恪商量后门:要不咱换个处罚?罚俸、降爵、赔偿人家农户的损失……反正只要不流放出京城,怎么罚狠的都成。石恪石大人当时没说不行,但在几天后的朝上,这厮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审判结果宣布了——流放三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