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气哼哼说罢,拂袖便走。
“诶青青!”旺财欲追上前,又回头看看我,很是为难。
我反倒洒脱:“你去吧,她是个一根筋,想不明白的。”
于是,旺财犹豫再三,跑出门追柳青青。
我自嘲着挠挠头:“柳青青啊柳青青,这许绪倾一个穷酸书生,遇上一个拜金的老丈人,除非天上掉黄金,还都进了许绪倾的口袋,否则这事就没法成。筹银子?给他点时间想明白,这事儿也就过了,你又何必把这麻烦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我兀自伸了个懒腰,强作精神的出门散步:“怎么回事,这才吃过东西,怎么肚子又饿了。”
我摸着肚子,走一步没一步的晃开去了。
临夜,我不肯回庄,里头愈发清冷,又不想再去药堂,就在镇上大街小巷不停不断的游走。
人们像是为了预先庆祝什么,早早将灯笼点了起来,有三两成群的孩子约着一起往湖边而去,放花灯。
镇上灯火星点,华灯初上。
白日里的燥热褪去,清风席卷来隐庄山上的雪意微凉,吹得我一阵哆嗦。
入了夜,集市散场,大多商贩纷纷关了门回家去了,除了客栈尚还留着门。可我身上身无分文,罢了,我便跟着打闹的孩童去看花灯。
湖边。
我蹲坐在一旁看景色静谧,湖面平静无波,孩子们用小手在水中划起波澜,比较谁的花灯飘得远,都试图在这场黑夜中点亮什么。
湖中光点与夜空星光交相辉映,是有些美得独到。
我临着湖边坐,背靠着围栏,盘腿坐在地上,手支着头,双眼放空。
身侧倏然多了一个人,他轻轻笑:“你在想什么呢?”
“这是起风前的平静啊。”
一怔,我忽而抬头。
身旁之人一身红衣,是熟悉的语调,我借着灯火往上看,对上却是张意外陌生的脸。
我错愕。
“我……认识你吗?”
来人止了一秒,而后似是开怀大笑,嗓音一如溪水潺潺:“就几日不见你,你便忘了我了?哎呀姑娘真是好生绝情。”
好一个哀怨口。
“打住打住。”我浑身哆嗦了下,“你,你是夜倾吧……你在你脸上懂了什么手脚,我怎么看着这么膈应。”
他轻笑,应我所言,不知做了什么手脚,只见他手上挥动几下,那张绝美似艳的面庞缓缓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
是他的脸。
“这样呢?”他挑眉。
灯火昏暗闪烁,照在他的脸上朦胧,反倒几分暧昧。
我吞咽了下:“这样,这样挺好。”
我胡乱敷衍。
他似是百无聊赖才来找我逗逗闷子:“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了?”
“……你为什么来了。”
闻言,他的双眸熠熠生辉:“因为,我想你了。”
“啊方才你那个术法花样儿是怎么弄的,再弄个给我看看?”
听了我的打岔就来气,夜倾拿手指点我的额头:“是君玖的易容术,你对他可有印象?”
我摇摇头:“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闻言,他悠悠开口:“你终是薄情得很。罢了,你只要记住我就好。”
这番话听得我徒生几分委屈:“也不是我不想记起来的,一个两个的都怪到我头上。”
夜倾有些好笑:“谁敢怪你?”
……不就是你咯?
我撇撇嘴暗自腹诽:“你今日找我做什么。”
“不是你在找我么?说罢,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我突然站起身来向附近左右张望,没见到什么奇怪的人:“……是不是你派人跟踪我?”
他的视线转开去。
“那也好,既然你来了,那就把妖囚醉的解药给我。”我皱眉,伸手向他一摊。
他还是笑着的,眼眸的温度却降了下去:“这些话,是钟离笙告诉你的?”
“是我猜的。”我重复,“给我解药。”
“世上妄念仅存一颗,早在三年前,就被他亲手毁了。”
“什么?!”
我一惊,脚上一滑,带着伤口撕裂的疼痛又蔓延开来。
湖岸边,我险些摔下去,却被他眼疾手快捞起,他在围栏上轻步一点,我随他稳稳落地。
那姿态仿若高手垂钓,而鄙人不才……就是那条鱼。
他的长发翩跹,一身红衣如火,仿若在黑夜之中撕开一道口子,让我的眼中剩下他。
没等他把我放下,我抓紧他胸口的衣襟,如失聪般:“你,你方才说什么?解药,解药没有了?”
“他没有同你说起过?”他的凤眸微窄。
我很是头疼:“几日前,我碰上了来送梨香的女子,她也是你荒诛阙的,她是什么人?”
“左眼下有一颗痣?”他道,“那是君玖身旁的亲信,菱儿。”
我一概不记得。
“当年他与殷若成婚,婚礼当日殷若饮下毒酒,为钟离笙换得妖囚醉解药,妄念。是他不愿服下解药,将解药毁掉。”
“毒酒……?毒酒是哪儿来的?”我呆呆的望向他。
“奉师尊之命,清理门户。”
他的声色清浅,化在风中,他似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条命罢了,于是这么轻易的脱口而出。
“你那天与我说的故人,就是她?”
他看着我道出一声:“是。”
眼前的人变得陌生,我只觉浑身发冷。
“墨……初雪你去哪里?”
我打开他伸来的手:“……你别碰我。”
眼前的人让我感到惶恐,或许他就像世人传闻的那样冷血弑杀不近人情。
这些话未曾出口,他却看透了我的内心,他默了阵:“你不记不得我,我不怪你,你跟我走。”
我背对着他,低着头:“师父如果没有解药,还剩下多少时间?”
“妖囚醉是杳嫣所治,解药也只有她知道配方,菱儿苦心钻研终不得其要领。妖囚醉毒性一发已是数年,支撑如今已是难得,剩下时日就留给天定。”
“杳嫣呢?那杳嫣呢她在哪里?!”
他定定的看着我,好看的脸上失去笑意,他弯起唇角:“你很在意钟离笙?”
我被堵了一瞬:“他是我师父。”
“他一定会死。”夜倾忽而盯住我,一字一顿道。
“杳嫣在哪里。”我再次发问。
“她死了,死在我手里。”他风轻云淡,“她早就该死。”
我愣愣的看着他,此时才看透他,原来他真的就像江湖上的传言那样,凶狠残暴……没有人性。
可弑同门,亦可争夺权位而弑杀师长,性命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我倒退,他的模样在我的眼里是那么陌生。
“你走,你滚开……夜倾你滚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的脸色在一刹那变得阴霾,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我却全然顾不得这么多。
颤抖,全身冰冷,我用尽全力嘶吼,惊吓了正在玩闹的孩童。
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而那个身着红衣的男子,也没有再来拉住我。
我不住的奔跑,不住的向前而去,不曾发觉自己已经上了山,直到双腿都陷进雪堆之中。
冷风吹来,一阵哆嗦。
我回头望,空无一人。
他没有跟上来。
我重重坐在雪堆里,不想起身,不想动,似乎在雪地里睡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从山腰亮起一抹火光,摇摇晃晃,奔着山脚下来。
那人穿着白衣,束着几年如一日的发,看似吊儿郎当,脚下步伐却没有停缓下来。
旺财提着灯笼,终于找到了我:“你去哪儿了?怎么坐在这里,快起来小心着凉。”
“我啊……我在这里看星星。”我胡乱编了个借口,从雪里起身,“这不是刚得罪了柳青青。”
“她虽说的脾气大,说过就过了,我回药堂找不见你,就只好出来找你……”他把灯笼交到我手里,“你能自己回东庭吗?”
我诧异:“你还要去哪儿?”
“青青方才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馆里纱布用完了,我还得买一些回去。”
我挠挠头:“哦,好。”
看来旺财很在意柳青青罢?
也是,我也别去破坏人家的好事儿了。
临了我对旺财道:“柳青青是个好姑娘,以后也能成个大夫自己开家医馆,你同她打好关系,日后师父把你赶下山,你也有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