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越伸出手邀请,站在静淞的面前:“请。”
静淞和尚一时没有作声。
同门的安危对静淞而言,比他的生命更重要,令他想出发的念头刻不容缓,归心似箭。
静淞亦知道我的决定是正确的,于是掌心的佛珠手串反复拨落好些。
良久,静淞和尚叹一声,终是妥协:“……贫僧知道了,在此先谢过少越施主了。”
少越回以一笑:“言重了。”
说罢,少越与静淞离开,杨掌门见事情安排得顺利,也就不再掺和进来,命下人把屋里的碗筷饭菜收拾了,随后也回房了。
于是乎,门一关,就只剩下我与不曾见面的子竹二人,气氛异常令人窒息。
临走前,少越让子竹带我去房间休息,子竹便依言带路。
路上,我与他亦是一句话都没有,等终于到了我的客房,子竹提着灯,转身便走。
我看着房间里快燃尽的蜡烛,叫住子竹:“诶,给我留盏灯。”
子竹踏出房门的脚步一怔,回身把提灯放下了:“好。”
借着灯光,我盯着他瞧上一番。要说这隐门的伙食也不算差,怎么能真有弟子瘦如柴骨呢?不知道的,还以为隐门亏待他,不给饭吃呢。
我坐下挠了挠头,看向他:“你叫……子竹,对吧。”
“正是。”他点头回应。
“你与那个桃花眼,关系好不好啊?”我坐在桌前支着脸。
“……桃花眼?”子竹想了一阵,而后罕见的露出了些笑意来,“你是说少越啊。”
我点头:“嗯嗯,就是他。”
子竹道:“同为师门弟子,我与少越难免一同出去执行任务,一来二往,自是熟稔些。”
别说,这人长得一本正经的,就连说话也是,开口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没意思。
我撇了撇嘴:“那师父呢,你跟我师父关系怎么样?”
“离笙的性子较为孤僻,常年又习惯了一人独行,许是少越与离笙更合拍些,少越开朗,与离笙互补。”子竹站着,始终与我保持一定距离。
“少越?开朗?”听得说辞,我纳罕极了,“你这只闷竹子,是不是对开朗一词有什么误解?”
少越在我眼中的形象,顶多是个严于律己的老实人,怎么能与开朗搭边?
闻言,子竹倒是露出一个笑来,他道:“时间能抹去一切棱角,经过了太多事情,如今的少越确实比以前稳重不少。”
我点点头,勉强承认了这个说法。
子竹正视我,表示出一些友好:“听少越说起,姑娘是离笙收的弟子,如此,你我也勉强算得上是同门了。”
友好归友好,休想借着师父的名头占我便宜。
“诶!”我接着提醒一句,“事先声明,不论你们跟师父的关系怎么好,我也不会叫你们师叔的!”
子竹一怔,点头答:“嗯,随姑娘喜欢。”
灯火闪烁,子竹听我问得多了,倒也耐心,一五一十的回答我。
听子竹说些过去,讲些门派中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听着听着,倒也没有不耐烦。
记忆中师父的模样,似乎更清晰了些。
夜深了,子竹离开,我道上一句谢谢。
桌上放着的提灯,灯火忽明忽暗,将这夜色也渲染得无边无际。
第二日,没等我睡醒,就被疯狂的叩门声惊醒了。
我迷迷糊糊一问,哦,是少越提醒我出发上路了。
“哦好,马上来……”被窝里,我打了个哈欠。
我磨磨蹭蹭穿戴好,背上琴与行李,打算上车再补觉。
反正路上有三个大男人,再怎么算,也不至于让我一个女子来驾车罢。
等我走出大门,天刚蒙蒙亮。
一掀车帘,静淞和尚早早等好了,见到我来,施施然行了个礼:“施主昨夜睡得可好?”
“托你的福,我昨夜梦里一直在赶路。”我并不想再多看这和尚一眼。
和尚一怔,想了想,竟替我解起梦来:“梦中劳碌,未必是件坏事,梦常与现实相反,掌门方丈也常说世事无常而……”
“行了行了,让我安生会儿。”我三两下爬上车,找到个角落,舒舒服服往上一靠,闭目养神歇着了。
而少越同子竹随后上车,带上些煨热的糕点,留着路上吃。
隐门与枫楠山庄的关系,就好比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隐门与枫楠山庄常年来往,这路线也必定是隐门弟子更加熟悉。
于是,为了不绕弯路,这驾车的人物就由少越子竹承包,首先由少越驾车。
临行前,少越转身掀开车帘,提醒我:“你身上发生的变故,发生了什么变故,外人应当知道得越少越好。”
少越别有深意的道:“在人外,最好没有人知晓经过,而你还是你。”
我嫌光线刺眼,把帘子重新撂了下来:“多谢提醒,晓得了。”
说罢,我又打了个哈欠。
子竹与静淞和尚念经的念经,休息的休息,没人注意我这边说了什么,我倒也留个清净。
少越那番话说了一串,无非是想提醒我,如今我内力全无的消息,知情人应当越少越好。
若一日敌人来了,我就算不出手,拿往日里的名头震慑一番也是好的。
少越细心些,给了我一把匕首,用来防身。
第八十九章
(八十九)
杨掌门听说归尘门的遭遇后,派弟子护送我与静淞和尚上路。
可没成想,我这方刚离开,隐门弟子却得来匿名消息,道事发突然,裴庄主病重奄奄一息。
而静淞和尚在旁人的口中,已转成了小人。
与静淞和尚的说辞截然相反,与玄宗无关,是静淞和尚毒害了同门,逃出归尘门外。
这匿名信纸上的字迹,与归尘掌门默施的,如出一辙。
此外,叶玄离开玄宗,前往枫楠山庄已过两日,算时间应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玄宗弟子们严阵以待,等待掌门回归后的下一个任务。
然,叶玄未归,传来口信,玄宗事务暂由文罔、文昭二人代为管理。
而叶玄只身前往边疆,似是要去那烟渚先人,与赫尔一族打仗的前疆域战场寻一物。
这一来一去,玄宗暂时无主。
文罔就与其他十来名弟子,连同外头招募来的帮手,一同管制玄宗以及看守归尘建筑。
一日,文罔在归尘房屋外巡逻,来来回回,忽而听得里头有什么声响。
“是谁在那里!”文罔皱了眉,高声道。
无人回应。
他心底生疑,就趴着门缝往里瞧,可除了一个送饭的老妇人,没有别人存在。
门里头是一间牢狱之所,又由木板将缝隙全部钉死,只剩底下半个窗口的大小,仅供食物进出。
文罔刚要将此事作罢,却见那老妇人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衣发凌乱,面目痴呆。
此事古怪。
思虑再三,文罔小心翼翼的打开门,对着老妇人提问道:“你在做什么?”
老妇人没有反应,自顾自的抖个不停。
文罔疑惑不解,刚要推门进去,又回头看看附近,生怕周围突生变故。
文罔等了一会儿,这才轻手轻脚的走进去。
关上门。
文罔在门边上,发现一块包着白纸的石子,心上纳闷一阵,弯腰将其拾起。
从始至终,那老妇人都瑟缩在角落里,可见他将纸张拾起,那老妇人忽而就站了起来,好似这个动作为她判上死刑。
老妇人手舞足蹈,张嘴咿咿呀呀了半晌,说不出一句整话。
文罔不解:“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握着手中的东西靠近她,老妇人却似被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立刻在文罔面前轮番叩拜。
这阴森的牢狱,诡异的气氛和奇怪的老妇人,把文罔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指着老妇人的鼻子,色厉内荏:“你,说你呢,快给我起来!不许拜了!”
奈何老妇人根本听不见文罔的声音,文罔想拉她起来,也没有办法。
这老妇人不停的叩首,把头都磕破了,鲜血淋漓更衬形容可怖。
她咿咿呀呀的哭泣,一抬头,文罔吓了一跳。
房间昏暗,文罔走近了才发现,这老妇人……竟没有舌头!
似是被人用利器,生生剜去的。
文罔吓得连连倒退,磕绊中摔在了地上,他喘着粗气,一时惊魂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