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锐利的视线刷地一下就射了过去。
夏东溪略一沉吟，手下一送，把自己那扇窗给完全推开了。
火把的光一下子落进来，在他的身周笼出一层血红的亮色。
“大将军啊？”夏东溪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长腿一跨，坐到了窗台上，“这么晚，是公务呢，还是私事？”
第72章 72
下面的白袍人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 也没有接夏东溪的嘴，只冷冷地往他看了一眼，又翻起眼皮, 冷冷地往他的头顶以上看了一眼。
这一眼意味不明，夏东溪也几乎忍不住想探身出去看看自己头顶上面到底有什么了。大将军却又沉下眼, 视线落回到他的身上，神色间森寒一片，并不友善。
夏东溪眨眨眼，收敛心神, 咧开嘴巴，冲大将军露出八颗牙齿：“大将军大晚上的很是威武啊！”他一双腿在窗台上晃荡了几下，并不很正经：“贵国的高层人可不多啊，一双手十根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楼下的这位……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 落得这样个下场？”
大将军微抬起头，冰冷的视线与夏东溪的相接，隐隐暗流涌动，两个人一静一动, 却都是同样的稳如泰山。
良久, 大将军垂了垂眼, 眼皮子再抬起的时候, 凉凉回答：“有犯我国境者、有违我国律者、有不尊圣上令者、有背国潜逃者, 杀无赦。”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闪而过, 嘴角忽然也挑起了一丝：“便是圣使，犯了上面几条，也是一样的。”
“江油！”夏东溪心中一凛，“江油是死在他手里的。”
大将军冷冷笑着, 转回身，再不看夏东溪一眼，挥了挥手，抬步前行。
没有脸的兵士们跟在他的身后。
“沙——沙——”
血线在地上延伸，一路向着皇宫的方向前行，及至宫墙前，一个折转，往西边去了。
“你觉得他有问题？”叶田田站在夏东溪的身后，她的双瞳中映着外边铺天盖地的白，中间一道血线分外触目惊心。
“我只是觉得一国兵权全都在一个人的手里，包括对外，包括对内……这位大将军，权势大了些。”他沉默着，收腿跳进来，远处，队列里最后两个兵士的火把也消失在岔路的尽头，黑暗笼罩在那一处，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个人……滴水不漏。”
***
转眼，就是第三天。
用过早饭，一堆人三三两两散在书房里。
胡大胖子又开始转圈：“第三个了……第三个了！这是要把这国家里十个人都给杀光才算是结束吗？”他烦
躁不堪：“那个大皇子呢？怎么还不出现！”
没有人接他的话。
夏东溪正坐在窗口。楼下人来人往，他一直在笑嘻嘻地找人说话，进屋这么短短的时间，他已经撩拨过了好几个对象，并且，似乎还准备继续下去。
李可和骷髅妹站在叶田田的身后，而叶田田，正在往画纸上写着什么。
胡大胖子在原地来来回回了几趟，终于也站过去。“干嘛呢？这都是在干嘛呢？”他大声说着，扒住李可的肩膀往里面看——叶田田手里的笔刚好从画纸的东北方移开，那里，观星楼里的“钦天监正”四个字前面，被加上了一个阿拉伯数字的“四”，“四”字的外面还画了个圆圈，圆圈里被打上了一个叉。
他又忍不住心里烦乱起来：“现在还画这图有什么用啊？从里面能看出大皇子是几号吗？”
“至少知道不是九、不是四、不是八、也不是五、不是六！”骷髅妹怼道。她的目光追随着叶田田手里的毛笔：“哎哎，这里，这里——”她指着御花园：“这里的两个，应该是‘五’和‘六’！”
叶田田移笔到御花园里。御花园里的两个小人，一个在前，做甩手状，一个在后，正伸出手去抓前面那个人。叶田田在前面那个人的头顶写上了“二皇子”三个字，又在“二皇子”三个字前面写上“五”，在“五”字的外面画了个圆圈，像之前的“四”一样，在这个“五”字上面，也打了个叉。最后，她的笔停在另一个人上。
“这是‘六’号。”叶田田先写上了六，画好圆圈，打上叉，“至于身份……”她微微侧头问骷髅妹：“那天你说，你觉得这两个人里，前面的那一个更像是大将军？”
“是啊，怎么了？”
叶田田落笔，在“六”字后面加上了“翰林大学士”。
“哎？为什么是这个人？”骷髅妹掰着手指头数，“我知道，这个人……不会是事情发生后我们还见到过的刀公公和大将军，不会是已知九号的皇子伴读。国师是整个事件的参与者，不会与二皇子死在一起。也不会是大皇子，不说他很有可能是那个幕后黑手，只看刀公公来的时候，只提及了二皇子的死讯，便可以知道，
大皇子没死，他不会是这个人。啊，对，还有皇帝……也不会是皇帝，皇帝死了的话，不会这么平静。那还剩下——两个人呢！这人为什么不是御前侍卫？”
“武人身上有武人的气质。这个人和二皇子在一起，你第一反应是觉得二皇子更像大将军，说明这个人，周身的气质更偏文一点。在御前侍卫和翰林大学士之间，明显后者更适合。”
“唔……”骷髅妹点头，她的目光移动着，落到坟地里，“这边这个人是那天大胖子看到去上坟的那个，全程一直絮絮叨叨地说要去做件什么危险的事——应该是钦天监正吧，标注，把这个也标掉吧！”
叶田田提着笔想了想，摇了摇头：“还不能完全确定。”
她没有解释，倒转笔头在整幅画上的小人身上一一扫过：“九个小人，数字和人物对应起来的是三个，身份和行为对应起来的有五个。”她的笔尾在坟地点了点：“这个未知。”又在宫里和大将军对揖的那个小人身上点了点：“这个未知。”接着在宫门口摔了一跤的小人身上，和观星楼里站在桌子前的小人身上，各点了点：“还有这两个。”
胡大胖子听得头都大了：“要搞清楚那么多干什么？我们现在不是应该集中精力搞清楚那个大皇子是几号么？只要知道他一个，就可以了呀！”
“这个大皇子，我们能确定的只有在皇宫里面见过的那一次，除了那一次，其他地方都说不好……说不定哪哪儿的都没有再见到过。”李可说，“这一关的难点既然在他身上，我估摸着只能用排除法，把其他所有人都一个一个地排除掉。现在这就是在排除呢！”
“可惜了……”叶田田轻轻叹一声，“加上刀公公的那个‘八’，我们知道的数字还是太少了些。”
“只过了两天呢。”夏东溪终于不再关注窗外，走回来，抽走叶田田手里的笔，挂回到笔架上，“等到晚上，机会自然就来了。”
一提到晚上，胡大胖子的神色就不自然起来：“东神你的意思是……今天晚上还要有人出去？”
“干什么，干什么！”骷髅妹最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开口就冲，“昨天东神都出去过了，现在不是好好
地坐在这儿么！”
“那不一样，那不一样……”胡大胖子唉声叹气，“我知道你怎么想我，可我不是怕出去。我怕的是，出去了也弄不到什么有用的回来。”他抬抬下巴，示意夏东溪那边：“挖坟啊！这种事，我想得到也做不到……万一明天遇上的还是这种事，我去有个屁用！”
“屁——”骷髅妹被气笑了，“你倒是对自己很下得去嘴……如果可以，我倒是也不希望是你去！”
“五天、五个晚上、五组人——”夏东溪拖长了音调，悠悠道，“怕是谁都逃不过。”
“是没道理这么巧合。”胡大胖子郁郁，“唉……就可惜这人是随机挑的，今儿个晚上，也不知道会轮到谁！”
“大概率是你。”
这声音是夏东溪的，胡大胖子脸上的肉抖了抖，艰难地转过头，一眼见到夏东溪懒洋洋的，轻飘飘的视线就落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像是被抽了一鞭子，噌地一下，就蹦了起来：“谁？我？”
他瞪大了眼，过于用力，红色的血丝几乎是瞬间就充斥了眼球，他的后一句话几乎是吼着叫出来的：“为什么是我？”
叶田田淡淡地一个眼神瞟过去：“这一天多来，我和夏东溪一直在想，为什么第一个人会是江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