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有声音的。
江油不是武侠片里飞檐走壁的大侠, 那一声沉沉的,身在二楼的夏东溪都听得清清楚楚。
驿馆大门口的兵士们却像是集体睡着了一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个人有一丝动作。
江油蹲在地下盯着那些兵士看了好一会儿, 缓缓站起身,抬头往夏东溪的窗户这里深深地望了一眼,转回身,往皇城的方向去了。
【弹幕】哎哎哎?他这是……跑了?
【弹幕】你以为人人都是东神东搜啊?门外那些人说的那些话,他一定是也听到了。人祭哎——一堆人里只有他身上的玉佩是红的,他不逃,等着祭天么?
【弹幕】东神既然觉得不会是,为什么不提醒他?
【弹幕】东神也只是个人判断好哇?他自己也说,要是那个发亮的玉佩,是在他的身上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去试验了。现在不在,他也没法确定什么。万一真的是会被拉去祭天的呢?岂不是害了别人?
【弹幕】说得也是。可江油这样跑,跑得掉吗?他那个方向,不还是在城里吗?
【弹幕】谁知道呢,死马当活马医呗。站在他的立场总归是要试一试的
,万一行了呢?这一场是团体战,他只要护住自己不死,拖到最后,说不定能混着一起过关。
【弹幕】靠!他倒走得轻巧,有想过留下来的人吗?如果他真是祭天的祭品,祭品不见了,说不定要重新选一个!
【弹幕】那干嘛?自己去死啊?这地方有这么伟大的人?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真轮到你们自己个儿的时候,还不知道你们会做出什么来呢!
弹幕里争论不休,夏东溪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没有动。
下面的街道上,江油贴紧了驿馆对面的店铺走得飞快,他的影子在白色的地面上不断晃动,几息后,就在尽头处拐向了西面。
“去坟地了。”夏东溪的身后传来叶田田的声音,她轻轻地叹了一声,“他应该只是去躲藏的……坟地的后面,有一片望不到头的密林。”
“恩。”夏东溪答应了一声,没有回头,“田田,你觉不觉得有一件事很奇怪?”
“你是说……他为什么能出去么?”叶田田接道。
弹幕里“哗哗”的刷屏断档了三秒,接下去话题齐齐一转:
【弹幕】哎?是啊,那太监不是说不能出门的吗?
【弹幕】还特地带了兵来把守……我怎么觉得那些兵根本就是故意放那个酱油走的?
【弹幕】故意是肯定故意的,问题是,为什么放他走呢?
【弹幕】想利用他做什么事情?哎哟哎哟,你们说,酱油会不会真的傻乎乎地做出点什么,然后连累到其他人?
【弹幕】难说哎……团队战就是这个不好,万一遇到些猪队友,简直是比自己一个人闯关还要难!
客房里,夏东溪一弹腿,从椅子上站起来:“算了,这个问题,现在靠我们两个凭空想,也想不出什么有意义的来。”他带上窗扇,插上插销,往床边走:“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了,我们……等明天吧。”
驿馆的客房自然比不上“大深第一楼”,床架子太轻、床板太硬、纱帐不透气、被子里的棉絮全都结成了块……夏东溪一整个晚上睡得都不太踏实。
早上一睁眼,外面嘈嘈杂杂的,出去一看,是刀公公又来了。
还没到放早饭的时间,外面的天蒙蒙的还带着点夜的黑,刀
公公的脸色比外面的天还黑,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报丧:“敝国二皇子殿下不幸逝世。”
骷髅妹醒得不够彻底,懵懵地开口就问:“怎么会是二皇子?昨天出事的不是你们皇帝吗?”
刀公公的脸又黑了一层:“陛下抱恙、二殿下去世,实属敝国之不幸。”
骷髅妹张了张嘴,又想说什么,夏东溪抢在她的前面,问道:“公公——不知二皇子殿下是因何离世?”
“不幸啊,不幸!”刀公公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唉——”他长长叹了口气,“诸位,敝国连日来诸事繁多,祭天大典需延上些日。还请各位勿急勿躁,多盘桓上几日。只需谨记,无事勿出了此间就好。”
时间倒是不急,算起来,这才是第二天。
只是“不能出门”这件事……
刀公公这样再次地提及、强调,不像是一时兴起随口一说。
夏东溪心头一跳,坐在客位上的刀公公已经抬起手挥了挥:“送过去吧。”
他身后,一个无脸随侍托着张托盘缓缓走近。托盘是白色的,托盘上垫的锦缎是白色的,远远看过去,白色锦缎上摆着的东西也是白色的。
刀公公的声音伴着无脸随侍的脚步声响起,幽幽的:“敝国虽是边陲弹丸之地,却也是有国律规法的。若是有人不尊律规,又或是月夜潜行,闯宵禁、行不轨的,却是要——”
拖长了的尾音里,无脸随侍走到了几个玩家的跟前,微躬一躬身,把托盘放低了,摆上桌面。那托盘白色锦缎的正中心,摆着的是——
一块玉佩!
刀公公的后一句就在这一刻跟上:“杀无赦的!”
一句“杀无赦”,森森阴寒。
胡大胖子一个激灵,嘴唇哆嗦了一下,想问什么又不敢开口。
刀公公朝他瞥了一眼,淡淡地抬了抬下巴:“这是诸位公子那位同行的——便留给公子们做个纪念吧。”
***
“江油死了——江油死了!”胡大胖子在书房里绕着桌子转圈子,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说了不能出去还往外面跑——”骷髅妹坐在窗边,书房的窗开着,外面吵吵嚷嚷的,人流往来,她翘高了一条腿在椅子上,一边斜着眼睛瞟
胡大胖子,一边抖着脚愤愤,“他那是自己找死!”说是这样说,她心里也烦闷,看谁都不顺眼,一转头,又盯上了李可:“人都死了,你拿着他的东西有什么用!”
“这还不能算是他的——”胡大胖子抽抽鼻子,话音里带上了哽咽,“你说,大家也算是认识一场,哪天我们能回去,都没东西带给他家里人……”
“屁的家里人。”骷髅妹火得直接爆粗口,“到这里来的,谁家里不是当我们都死了的?带东西?带个屁!”
“别吵了,别吵了!”李可摇手当和事老,“你们看东神东嫂在忙呢,别吵到他们。”
骷髅妹顺着李可的示意看过去——
叶田田正端坐在桌前,身前一张纸,手里一杆笔,她的边上,夏东溪牵起了她腰间的玉佩,正帮忙举着让她看。
“这是干什么?”骷髅妹努努嘴,问。
“东嫂刚刚说,关键应该还是在这玉佩上。”李可回答,“她想把所有图案都描下来看看。”
“我们玉佩上的图案是不一样的吗?”骷髅妹站起来,一把拽过李可手里属于江油的那块,低下头和自己的比了比,“还真不一样!这里面……有什么玄虚?”
李可摇头:“不知道。不过东嫂好像有点眉目,等她画完吧。”
说话间,叶田田的第一幅画描好了,夏东溪把手里那块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她的腰间,手一动,换了自己的那块上来。
骷髅妹好奇,把叶田田画好的那幅拉到自己身前,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会儿,撇嘴:“都是些兜兜转转的线——干嘛用的?鬼画符啊?”
“确实不是我们能理解的东西。”夏东溪晃了晃手里的玉佩,“我这块快描好了,接下去你们谁来?”
“我吧。”李可坐到叶田田的对面。
叶田田开始描他手里那块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有了两幅画。
夏东溪朝骷髅妹伸出手:“江油那块给我看看。”玉佩到手,他比对着看了看,脸上神色忽然动了动。“你的呢?”他冲骷髅妹又伸出了手,“也拿出来看看。”
骷髅妹拽着玉佩的系绳站到夏东溪的边上,一边让他看自己的玉佩,一边低头去看桌上的东西,越看越是一头雾水:“怎么了么
?”
夏东溪指着画好的两幅画:“不觉得缺了点什么?”
“缺什么?”骷髅妹俯低身子,凑得近了些,“是有些怪怪的……”她举着自己的那块玉佩看了看,又拿起江油那块看了看:“这两幅画上的,比我们玉佩上的线条要少上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