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东溪笑嘻嘻地点头,候着她就快退出帐子了,忽然问道:“姑娘此番回去可是要回报你们家掌柜的?”
婢女转回身,恭恭敬敬回答:“掌柜的吩咐下的事儿,自然是要与她回报的。”她一双眼睛滴溜溜在夏东溪身上转了一圈,笑道:“倒是有一桩事,原是进来前便想与公子说的,这一通忙活,竟是忘了。”
她的目光落在夏东溪手里的竹签上:“公子们都是头一回来,怕是不清楚我们楼里这诗娱会的规矩。就说公子这手里的吧
,是票签——外面架子上挂上去的东西,公子若是喜欢,就赏上一支红头签。后儿个晚上,所有票签统计,得签数最多的,便是今年的胜家了。”
“胜家?”何琪目光闪闪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插嘴问道。
“是啊。各位可瞧见了?那边台子上头,半空中用彩绸吊着的红漆盒子里,就是今年的彩头,听说是样稀奇玩意儿,从西域过来的,便是奴婢也未曾见过呢。”小姑娘笑着说,“各位既正好凑上了,何不下场试一试?不过啊,可要尽早,这时间上虽说有今明两日,但架子统共只八个,每一个上也各只有八个位置,占满了,可就没地方了。”
“请教一下,可有什么规矩?”何琪又问。
“规矩呢,原是没什么的,扣紧了‘诗词’一道即可。不过这些年大家伙儿玩得兴起了,爱往这个‘娱’字上凑,若只是上场念上几句,便是这字写得再好,怕是也难拔得头筹。至于该做些什么,人人都有自己的点子,姑娘瞧上几轮便心中有数了。”
说完了又施一礼,婢女转身离开。
何琪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忽然脸上动了动:“我、我有一个想法……”
一红帐人的目光同时落到打开了的乌木盒子里。
那里,一卷白纸正静静地躺在正中。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想起了这一关的题目:“()(),■■()(××)(×)。”
“诗词……要我们填的是诗词!”何琪抖着声音说。
高育良也跟着激动起来:“我也是这样想的!”
夏东溪微微点头,转头看叶田田。
叶田田自从出了他们那间客房后就又戴起了面纱,现在她的脸隐在那一层轻纱后,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双眼睛里没有何琪和高育良那样的欣喜,平平静静的。她的声音也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完全不带一丝的情感:“诗词有很多。”
一句话,一盆当头的凉水。
高育良和何琪的脸同时垮下来。
夏东溪哭笑不得:“田田——有时候,我们也是需要有那么一点点的……自我鼓励和士气激励的么。来来来——”夏东溪拍了拍手:“大家都振奋点儿,都想想自己个儿都记得哪些诗啊词啊的,先念几句来
听听。”
“诗啊词啊?做什么?”又有声音从帐子外传进来。
夏东溪抬头,一眼过去先看到了那人头上染血的纱布,他绽开笑,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范鹏把手里拎着的食篮摆到桌子上,从里面一样一样往外面掏碗碟,顺口回答道:“事儿做得差不多了,他们说我是伤号,放我回来休息了。厨房里送了点吃的,大家别客气啊。”
夏东溪这一天就光吃了点瓜果点心,正好饿了,拿起筷子就想夹菜,低头一看,一份蹄髈、一碟猪爪、一碗红烧肉、一盘子炒猪杂外带一缸毛血旺。
夏东溪:“……”
忽然就没食欲了。
范鹏“呵呵”笑着摆完了东西,搓一搓手,又问:“刚你们在说诗歌,是怎么回事啊?”
夏东溪放下筷子:“这个一会儿给你解释。你既然来了,先念首诗给大家听听。”
“……啊?”
“不是要你现场作,随便记得什么,念几句就行。”
范鹏一头雾水,左右看看,犹豫了半天,扭扭捏捏开口:“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夏东溪:“……”
叶田田:“……”
弹幕里笑疯了:
【弹幕】噗哈哈哈,没想到胖子居然还能来这么一首。
【弹幕】我觉得他在调戏东神东嫂,可是我没有证据。
范鹏看着夏东溪的神色,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儿子上小学学的第一首诗……其他的,我真不记得了。”
夏东溪摆了摆手,还没说什么呢,外面忽然叫好声四起。
是又有人上了台。
白衣飘飘,衣襟半开,一头长发随意披散,枯木簪子随意插在脑后。
——居然又是个他们都见过的人。
风流男不是一个人上去的,他的手里……搂着一个轻衫半透的娇媚女子。
范鹏看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他他,他要做什么?”他之前在厨房里,没有看过花魁娘子表演的那一场,现在满脸都写满了震惊:“他……他不会……这、这里虽然是妓院,但总不成能那个当……当众……?”
一红帐人:“……”
夏东溪摸摸鼻子,努力把
第27章 外面的人
风很大, 直接吹灭了门边一整排的巨烛。
那一处一下子暗下来。
门外月色蒙蒙, 沙粒子打着转在风里沉浮, 卷出一片尘烟。滚滚尘烟里忽然有一处破开, 一双脚跨了出来, 紧跟着又是一双……两双脚并排着停顿了一下, 一起走过来。
大堂里一片安静。
夏东溪望出去——
灰沉沉一片里, 那两个人同样灰沉沉的。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他们胸前覆甲, 腰侧挂刀,穿的是一身暗色的窄袖戎衣,看着……像是古时候冲锋陷阵的小兵。
“噗噗——”细细的砂砾不断地撞在灯罩上, 悬挂着的大红灯笼也飘摇不定。终于有小厮回过神来,呼喝着招呼伙伴:“关门,关门——”
沉重的大门一点点合上。
风声被关在外面, 沙土不再喷涌,火烛被一支支点起。大家也终于看清了走进门里的两个人。
果然像夏东溪猜测的那样, 是两个兵士。他们两个的年纪不大,都只有十七八的模样, 脸上覆了一层布,遮住了鼻子和嘴巴,只露出一双眼珠子, 黑白分明。
“呼,可算是赶上了!”其中的一个说着,扯下面罩, 他的脸露出来,皮肤粗糙,黑里透红,是常年日照过度的痕迹。
这人旁若无人地摘下帽子往自己身上四下拍了拍,一蓬灰土立马在他的四周腾起,他又抖了抖脚,沙子也开始往下落,扑簌簌的,很快就在地上浅浅地积了一层。
范鹏小声嘀咕:“这谁呀?”
何琪白着脸:“现在不是更该问,他们是怎么能从外面进来的吗?外面……不是要死人的吗?”
范鹏的脸也跟着白了,越看外面的两个人,越觉得诡异不详,最后目光落到他们腰畔的长刀上,整个人都打起了哆嗦:“杀……杀人的人!昨天那些……”
“不是那些人。”夏东溪截断道,“服饰不一样,武器不一样,口音也不一样。”
“哦,哦。东神这样说,那就一定不是!”范鹏一镇定下来,马屁就突突地往外冒,“东神你连这些都看清楚啦?哎哟,哎哟,不愧是榜上第一的。不像我,我是吓了个屁滚尿流,现在往回想想……嘿!什么也不记得了,一片空
白!”嘴上巴拉巴拉的,他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再看看自家红帐子门帘大开,简直一眼就能被人望进来,他就有些坐不住了,梭巡着走到帐帘边,拉起一角遮住自己,探出一颗头往外面看:“你们说……他们既然和昨天的那些不是一票人,那又是来干什么的?”
大门前,小兵士已经拍完了自己,又开始拿帽子去拍同伴。
“啪——啪——”
大堂里灯火通明,那两个人的身边沙尘飞舞。
一屋子人都在看着他们。不光是红帐包房里的这六个玩家,这楼里其他的人,客人们、客人们随伺的姑娘们、端茶送酒的婢女们、穿梭招呼的青衣小厮们,都在看着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
大门已经彻底关上。
没有风,烛光不再闪烁,红灯笼一串串纹丝不动,没有一丝别的声响,前一刻还无处不在的推杯换盏、浅笑娇语像是忽然间就被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