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无处不在。
近处却依旧是能看得到的，随着脚下步子的移动，这个看得到的范围也在跟着变动——极其细微的变动，要从细节处捕捉，比如那个最远的鞋印在一点点变得完整，又比如，空中偶尔会有树枝伸出来，挡在眼前。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是站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在不断地往前挤压，而雾气，就渐渐地填塞了你身后的空间，有那么一刻，叶田田有一丝恍惚，她分不清是自己往那片雾气里更突进了一些，还是那片雾把她包围得更紧密了一些。
有声音。
走动时，鞋底与地面的摩擦有声音。但除此外，就没有了——灰沉沉的一片似乎把风都禁锢住了，没有空气流动，只有眼前被分开的灰，偶尔掀起一线游丝，飘移着，无声无息。
“沙——”是两个人走出了一步。
“沙——”又走出了第二步。
第三步、第四步……第十步。
夏东溪攥紧叶田田的手，停了下来。两个人一起回头。
身后是雾，看不到边际的雾气，就像他们两个走出的不是十步，而是一百步、一千步，就像他们已经走进了雾气的中心一样。
叶田田记得夏东溪和她说过的上一次进到这里面来的经历，和眼前的不一样，她淡淡地看着那片灰，开口：“看来，我们来对了。”
继续往前。
走到第五十步的时候，夏东溪从兜里掏出了一节树枝，挥刀把一头削成了尖的，垂直插进土里。
这样就做成了一根签标。把绳子在这个签标上绕上一圈，两个人继续往前面走。
一直走到一百步，夏东溪停下来，打下第二根签标。这个位置，已经是他和小明星两次进雾里走过最远的距离了。他缓缓转过身，往身后看去。
依然是一片蒙蒙。和前两次不一样，那两次他在这个地方回头看到的是雾气外的树林，还有……站在那个林子边，目不转睛望着里面的叶田田。
夏东溪忽然觉得，这一次进来的感觉真是差得太远了……
他感慨着，伸出手握住了叶田田的手：“田田——虽然我觉得吧，现在的情况应该挺明显了，不过，既然说了要在这里试一试，我们就还是试一试吧。”
“嗯。”叶田田答应着，两个人一起往回走了一步。
雾气被两个人的动作惊扰，飘飘地移动了一阵。视野里依然有五个半脚印，只是这一次钝钝的圆头朝向了他们。除此之外，没有变化——就像他们两个人预测的那样，雾气依然是雾气，没有骤然的空间变化，也没有突然传送回外面的那片树林。
夏东溪轻轻吐出一口气，笑起来：“这人呐，真奇怪。前两次一回头就走出去了，我心里想的是，这鬼地方，放着一大片空间，让你能想象得到，却不让你看清楚，更不让你走，真是和这一关一模一样的恶心。那时候想着哪天找到法子，就过来把这地方给开了，把这里的雾气全都给清了，保管神清气爽。没想到今天这一回头，这地方是不一样了，给我们路走了，可这雾啊，反而把原本能看得到的东西都给遮住了。田田——你知道我现在心里头想的是什么吗？”
“没有最恶心，只有更恶心。”
“哈哈哈哈！”夏东溪大笑，“田田，最懂我的还是你！”
“走吧——”叶田田看着夏东溪的肩头，绳卷在他的肩头晃荡，只剩下了一小半。“这东西用完，我们也就和这片雾外面的世界，彻底断了联系了。”叶田田转身，当先走出。
第三根签标终于也钉入了土里。
夏东溪把绳子的端头绕上去，打结系紧。做完这些，他回过头，视野里一根麻黄色的绳索紧贴地面，虽然纤细，但绷得笔直。麻绳的边上是那个当兵的的脚印，接下去——陪伴他们两个的就只有这脚印了。
雾气沉沉。
一片虚无。
明明你能看到身前身后身周都有飘飘而动的东西，但是你感受不到，你的手探出去，那些灰色的霭气会在你的手指间穿梭，可没有重量没有湿度，你的身体踏入雾里，就连最敏感的眼周肌肤都感受不到哪怕一丝丝的温度变化，更没有实物感，这片雾，就像是根本不存在的，只是一个欺骗你眼睛的幻影。
走得长了，距离感渐渐变得缺失，叶田田有种虚幻的感觉，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在前进，还是……只是在原地打转，就像夏东溪他们前两次进这雾里一样。
在夏东溪又一次蹲下去用匕首在鞋印边上挖小坑的时候，叶田田蹲到了他的边上：“我来。”
夏东溪侧了一下头，叶田田的眼睛里没有黑气缭绕，只有一些些的焦躁，他没有多问，直接把手里的匕首递了过去：“这是第二百十二号。”
叶田田默默点头，用匕首刨坑，很快刨出一个和脚印差不多大小的小坑来。这里的土不像村子那边有尘灰，这里虽然看不见周边，但叶田田和夏东溪两个都能感受得到，这个地方，依然是一片树林，这边地上的土，面上覆盖了一层浅浅的苔草，这样的土，挖过了，就算有人故意来填，也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一定会露出痕迹。
坑挖完，叶田田竖起匕首，用尖头在地下刻阿拉伯数字：“二一二。”刻完了，她把匕首递还给夏东溪：“五个半脚印一个坑，十个坑一计数……我们已经走出这么远了？”
“好点儿了？”夏东溪这才开口问，又说，“一个够不够？要不要再挖几个？”
“清醒多了。确定自己不是被梦魇住了。”叶田田又动了动手腕，把匕首往夏东溪那边送了送，“这个还是你收着。武器应该留在能发挥它最大效用的人手里。”
夏东溪也不推辞，收了回来，伸出另一只手，托在叶田田的腋下，搀着她站了起来。
“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他说。
“你在担心我们天黑之前赶不回村子里？”
夏东溪点头：“在这雾里面，没有钟表，眼前永远都是一成不变，这会让我们对时间的感受也产生偏差。最要命的是，到现在为止，我们依然没有看到变化。”
“的确，这才是最致命的。可惜……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不可惜。”夏东溪敏锐地从叶田田的话里感受到了一丝颓丧的意味，“田田，其实啊，我觉得，只有一个选择也挺好——”他说着，笑起来：“至少啊，我们知道自己肯定不用纠结。小明星就不一样了，如果我们两个到晚上还不回去，估计那时候他会变成我们中最焦虑的那一个。”
“你在担心他？”
“不担心。”夏东溪笑着摇头，“我现在啊，还是比较担心我们。田田，你说，前面会不会再需要个一两百计数啊？”他眉头一挤，脸一皱，愁眉苦脸的样子就出来了：“要是再走个七八公里的，我们不是要被累死？”
“走吧！”夏东溪故意的姿态放得太明显，叶田田一眼就看出来了，轻轻推了他一把，“那个人走的时候是抱着一具尸体的，他都能走，我们怎么可能走不了？”
“哎，田田——那不是人好哇？怎么能和他比啊！”
玩笑开完，两个人心情都放松不少。
不过，路还是要走。
一路往前，一直走到夏东溪在地面上刻下三四五……
视野的边缘出现了高出地面的东西。
自从进入雾气以来，一直是平地，这还是他们两个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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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125吃的
视野往前, 依然是五个半脚印的范围，可是这一次，最后的那半个脚印不见了，变成了一小片向着叶田田和夏东溪的方向突出的、黑魆魆的土泥, 土泥有高度, 眼睛能见到的只是一小块, 再往上的部分，被蒙蒙的雾气缭绕住了。
夏东溪刻完了数字, 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随着视野一点点地推进, 那片土泥也越来越能看到更多。不是山，只是一个小小的土堆, 土堆的边缘是一道弧线，已经能看出它延伸的方向，这样的大小……
叶田田开口：“是坟。”
既然是坟，自然是埋着人, 脚印的主人刚巧正好带走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