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这一次夏东溪竟然一点犹豫也没有,第一个跳上了码头。
钱小跃:“……哎?”
对面的叶田田一手搭到夏东溪递过来的手掌上,一脚踩在船沿上,看样子,也是要上岸。
钱小跃赶紧跟了过去。
夏东溪嫌弃地瞪他一眼,牵了叶田田的手转身就走。钱小跃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忍不住回头看。
黄毛提着他的匕首棍棒,也上了岸,和他们走的是相反的方向;眼镜男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似乎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走;中年男人倒是想上岸,可他才跨出一只脚,就被人指指点点的,他嗫喏着,又退了回去,走到船的另一边,俯身舀水,泼在脸上,看样子,是想先把自己身上的血洗一洗。
钱小跃满心的困惑,他既不知道上来了之
后要做什么,也不明白夏东溪怎么就那么放心离船,他怎么就不担心万一船上的人都走光了,那船自己开走了呢?
想得出神,冷不防一头撞上了前面的人。
“看路!”夏东溪捞了他一把,“过来,从这屋子后面绕过去。”
“这屋子”指的是一处饭馆,砖石搭的建筑,有两层高,立在一处半高不高的平台上,店门正对着下方的码头,屋前有一株老槐,绿荫如盖,花开得正好。
钱小跃跟着夏东溪偷偷摸摸地钻小巷子,又偷偷摸摸地躲到树的后面,满脸都是黑线:“我们这是干什么呀?”
“知己知彼。”夏东溪回答。
钱小跃:“……”
船上,眼镜男终于开始解他的背包。这个包钱小跃记得,是从浮台上下来之后才有的,眼镜男抱了它一路,一刻都没有松手放开它过。
背包打开。
眼镜男从里面拿出来的,竟然是一副手套。不是那种普通纱线制的工作手套,这一副呈灰色,表面上似乎附着了一层涂层。
“钓鱼专用手套。”叶田田忽然说,“防鱼线割破手的。”
“啊?这你也知道?”
“有一次路过体育用品店,扫过一眼。”
钱小跃:“……”
好吧,大佬的世界他不懂。
其实就连下面的眼镜男,他也看不太明白:“一副手套,有什么要紧的……也值得藏得这样牢?”
“自然是怕别人从这副手套联想到别的上面去。”夏东溪冷哼。
他的语气难得的透出一股寒气,钱小跃心头一跳,刚想问他:“什么别的?”就见下面的眼镜男戴好了手套,一低头,又从那个黑色的包里,掏出一把长刀来。刀光雪亮,他举起那把刀,指向中年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中年男人脸色苍白,缩着头,躲到了船尾的一角。
眼镜男似乎不是很满意,但他抬头看了看天,还是半蹲下来,一只手举着刀,一只手在船沿边到处摸索。
他从船尾摸到船中,两侧船沿都摸过后,咬一咬牙,竟然往船头方向去了。
钱小跃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船头那边,可是坐了个会杀人的主考官啊!
眼镜男显然也是想到这一节的,他动作更加留意,小心翼翼地避免触
及那个大马金刀稳稳坐着的人,绕着船头转了一圈。到一处时,他的手一顿,似乎是攥住了什么东西,脸上瞬间喜不自胜,可他克制着,带着那样东西一点点后退,一直退到烈焰红唇的尸体边。这才抬起头,对着船尾的中年男人又挥了挥刀,看着那个男人缩得更紧了,他“夺”的一声,把那刀劈在船身上,空出两只手,一来一回地交替。
很快,江水泛起涟漪,有什么东西被他从下面拉了上来。
那样东西一点点露出水面,是——一柄剑!
“呵……”夏东溪又是一声冷哼。
他一巴掌拍在前面的钱小跃身上:“小朋友,确定害死那个女人的凶手了没?”
钱小跃正震惊于自己看到的东西,闻言下意识地回:“谁?他吗?”
“就是他。”
第12章 12
钱小跃再看船里的眼镜男,只觉得一身的鸡皮疙瘩都在往外面冒。
“他、他他……怎么害的啊?又……又为什么要害她啊!”
夏东溪没有回答,他正在看船上。
那柄剑已经完全出了水,正吊在半空中,光影闪动,剑的上方,偶尔有一线反光,眼镜男双手加快动作,终于,他一把握住了剑柄。
那一刻,说不清他的脸上是什么神情。
喜悦有之,后怕有之,自得有之,欣慰有之,到最后,所有的情绪一点点淡去,化成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眼镜男大笑着,提起剑。
“噗——”他将站未站的身体忽然僵住了,一蓬血从他的胸腹间喷出来。血水洒入江中,江水再次翻腾,一片水花飞起,黄毛从水里冒出来,带着一身的水气和一身的戾气,攀着船沿翻了上去。
“噗——”又是一下,匕首被拔了出来。
那把沾满了鲜血的匕首被举高,黄毛大叫:“我知道你们在上面!”匕首指向半高的平台,正对着夏东溪他们三个人:“出来!让我看得到你们!”
钱小跃浑身一抖,吓得差点从树后跌出去。
夏东溪一把抓住他背上的衣服,把他往后面推了推,自己当先走了出去,挡在三个人的最前面。
“出来了,有话说吧。”
“呵……呵!很好,很好。你们就呆在那里,不要过来,不要动。”黄毛挥舞着匕首,忽然转身,一下又捅到了眼镜男的胸口,眼镜男身子痉挛,在船板上扭曲了一下。“是不是觉得我很凶暴,很残忍?”黄毛的脸也跟着一起扭曲,他头发上的水顺着脸颊往下,他眼睛里满是遍布的血丝,他大喊道,“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想杀我——是他先想杀我的!我是自卫,自卫!”
“浮台上的那柄剑,是他第一个看到的?”夏东溪冷冷地问。
“是。他站在那柄剑前面,他装出欣喜若狂的样子,他自言自语,他说,这种地方,什么都有可能,什么都有可能!他说,那柄剑就是主考官的剑……哈,哈哈哈!”黄毛疯狂地大笑,“我就在他边上,谁知道,那个蠢女人躲
在阴影里,她比我快了一步。呵!快了一步!”
黄毛蓦地低头,瞪地上的眼镜男:“我没有看到她,你也没有看到她,所以——你那些话是说给我听的,是不是?你想害的人是我,是不是?只有一柄剑……呵!只有一柄剑!”他的脸上狠厉再现,重重一脚踩上眼镜男的手,把那柄从江里捞上来的剑抢在手里。
长剑被一点点提起,剑柄上连着的一条血线也跟着飘在空中。黄毛低头看了看,冷笑:“你早就发现了是不是?浮台上那么多东西,你偏偏只拿了那样!”手起刀落,血线飘摇着落地,黄毛飞起一脚,把眼镜男踢入水里。
“别过来!”长剑刷的一下划过半个圈。
中年男人蹲在船尾惊恐地看他,夏东溪三个人站在平台上一动都没有动过,黄毛却像是完全看不到这些,他近乎癫狂地来回甩剑:“都别过来,不许过来!我——我要去交剑了!”
“考官——主考官!”黄毛跌跌撞撞地扑到红衣武官的跟前,“你……你的剑!”
红衣武官眼睛里又露出和之前一样的嘲讽:“我的剑?”
这句话的语气和他之前问烈焰红唇时一模一样。
黄毛浑身大震,颤抖着问:“不……不是吗?”
“怎么会不是!”红衣武官的脸上渐渐露出笑,“我绑的鱼线,我看着它掉下去,我把线系在木杆上带着它一起到这里来的,怎么会不是我的剑呢?”
黄毛呆呆看了他半响,忽然愣愣地落下两行泪来:“这……这么说,我找对了?我……我可以通关了吗?”
“通关?”红衣武官问,笑意在他脸上绽开,到最后,整张脸上的络腮胡子都在颤动,“你知道对一个行伍之人来说,剑是做什么用的吗?”
不等黄毛开口,他自己说出了答案:“是杀人用的。”
血花在黄毛的喉头绽开。
黄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一双眼睛,喉头里“咔咔”有声,他伸出一只手抓住了红衣武官的一角长袍,却没有力气攥紧,只能看着那角红一点点后退,一点点移动到他再也触及不到的地方。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