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没有猜错,就在城外那营地里头,藏着一个谨慎狡诈,至今都不曾露出真面目的人……他会亲自前来还真是出乎意料。
却也让虞玓笃定了他从前的猜想。
这个人与阿娘确实来自于同一处。
或许是因为长安新出现的印刷技术,又或许是因为各地商铺频繁出现的新奇玩意——莫不是真以为当初虞玓回家祭拜的那大半年中当真对那些剩下的店铺不着手做些什么?当初徐芙蓉留下的店铺经此一次后也被虞玓基本收回来了,店面买卖的物什皆是自由,有些当初阿娘就在买卖的如香皂琉璃盏等物还在继续买卖……
而倘若这人到了这买卖行业上终于发现有些不该出现的东西,会发现也是理所当然的。
顺藤摸瓜?
虞玓漫不经心地想,那花费的时间也当真是长。
想必当初在长安的那一次清查是真的彻底根除了他在京中的人手。
虞玓道:“还记得槍的射程多少吗?”
“郎君万万不要有亲自去会面的打算。”不愧是最近被虞玓折腾久了的方田间,在听完虞玓的话后当即就跪倒在地,“还请郎君三思!”
虞玓没有扶他,只是幽幽地望着那营地的模样,“他在等。”
等他究竟什么时候能想清楚这件事。
他长出了口气,这才弯腰把方田间扶起来,拍拍他的胳膊说道:“不必担忧。”
他道:“不是现在。”
…
刘世昌吃着酒。
酒中的浓度不高,本来就是他调配出来给白娘她们吃着完的甜酒。这一回出门的时候倒是带上了,毕竟军营中烈酒还是受欢迎,可是毕竟是有事在身,吃烈酒总归是不妥当。
“徐良,你猜他什么时候能想通?”
他笑嘻嘻地蹲在草垛上,这粮草可还算是满当,那几百人中其实有小一半都是负责粮草的运输的。而后头的大部队暂且还在压着。
“等撬开那几个人的口。”徐良取走李世昌的酒袋,“您少吃点。”
“漳州已经拿下来了。”探子来报。
刘世昌有点失望地摇头,“看来还是错过了。”那老乡看来也不是多么厉害的人物。等漳州的局势稳定后,大部队就会立刻开拔往泉州,至少也得把南安给他拿下来。
然后便是金陵。
漳泉可做补给人马,可天下之大,若真要起兵作势,必然不会从这沿海起。地势之大,山川都会,关中、河北、东南与川蜀算是得天独厚的四角。
刘世昌筹谋许久,便是钉在金陵。
龙岩是他的老巢,可东南才是他打算兴兵犯上之处!若非被频频刺探扰乱了步调,刘世昌未必会在现在就立刻举事,毕竟他还未回到东南坐镇。
然这也不是大事。
待漳泉被夺,东南的人马便先抢占金陵,控制了荆襄上游后,等他一回便直定江南,再取山东而攻河南,再起而西行!
这便是刘世昌做足的准备。
而他的依仗……他伸手拍了拍充足的弹药,脸上满是自得。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更新get√
第143章
泉州府。
张干捏着一张信笺蹙眉,幕僚正站在他的面前低声说道:“张公,按照您的吩咐都已经送去了。不过会有多少成效。”他很是悲观。
纵然是刺史,可除非是都督这般人物,不然也轻易调动不了折冲府。早前虽然请来了几百人,可若是真的要冲突起来,那可真的是没多少用处。
张干幽幽叹了口气,“我倒也是想有个好的局面,可若是糟糕起来,那可当真是大.麻烦。”
幕僚有些好奇,他深知近来的刺史很是忧愁,却不知这份沉重的压力从何而来。他抿唇说道:“难道您在担心都督?”
“我与他没什么交情,担忧他作甚?”张干背着手在屋中踱步,“我是担忧若是漳州出事,接下来的泉州会是从哪面被袭击。”
“张公,这……未免有些焦虑过头了。”幕僚踌躇着说道。
“是啊,若当真如此,可真是太好了。”张干喃喃自语,回身再看了看那书信的内容,眉头紧蹙地说道:“不过……”
长安。
“太子此言,未免小题大做了。”
太极殿上,兵部尚书侯君集拱手,振振有词地说道。他年过半百,却老当益壮,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此话出口时隐隐有些高高在上的轻视感。
此时正为常朝。
圣人高坐殿堂上,太子坐于下手,清脆的雨滴敲打着宫墙屋檐,盖住了殿内的些许嘈杂。
俗话说得好,春雨贵如油。
这场珍贵的春雨却下得久了些。
“侯尚书在其位久了,倒也养出了懈怠的心思,连这点苗头都看不出来,那可当真是有趣。”薛万彻倒是持有相反的态度,他本就是个率直果敢的性格,说话做事那叫一个单刀直入,一句话就把侯君集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漳州山獠叛乱,广州都督出兵镇压。
此事已经随着快马加鞭传入了朝中,因着南边山獠的反叛已经算不得新鲜的事情,先前的两次都是被党仁弘给压下,如此朝中接到报讯后自然也是不太在意。
只是太子殿下并非如此。
这位安静温和的太子殿下一如当初突地在科举上多次谏言,于此事也有不同的意见。
“
党仁弘前次就已经彻底把獠人给打趴了,这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内,难不成这些山獠如有神助不成?怎能在这般时间内又有了新的力量?孤以为此次不一定是山獠。”
圣人微眯着眼,悠悠地说道:“太子认为是有人假借了山獠的名头?”
“正是如此。”
太子殿下微阖眼,俊秀的面容上含着笑,温和的嗓音却带着一锤定音的笃定。
朝中赞成太子的人算不得多,可除了侯君集外,薛万彻与李勣等几个却是有些赞同太子的见解,并且李勣还说道:“臣在数日前听说太子殿下曾捣鼓出了一种威力极大的兵器,不知此事是真还是假?”
东宫先是调了皇家工匠,继而是召了军器监的人,这不管是太子还是军器监都是会被紧盯着的存在,更别说是两者叠加,故而李勣有此一问,是试探,也是必须。
太子敛眉轻笑,颔首说道:“英国公所言不错,不过这并非是孤研究出来的。而是孤派人去各种探访名医之时,底下的人误打误撞在漳州寻摸到的。”
太子这话说得含含糊糊的,听得人有些云里雾里。
薛万彻憨直地说道:“不知太子所谓的兵器是为何物?”
“陛下,不若就让几位将军随着去演武场看看模子罢?”太子摇头失笑,对着圣人说道。
李世民笑骂了薛万彻一句,倒也允了此事,摆摆手让人这几个好奇的将军国公给领走了,眼瞅着那底下的大臣们也有探头探脑的,索性就带着众人一齐去了。
太子含着笑意,袖手站在帝王身旁,那平静淡然的模样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随后接连的射击声中,那些惊呼与愕然凑成了一曲有些难听的小调,不住地在演武场叮当作响。
…
暮色残阳,拖长了一地的暗影。
南安那墙根的阴影让人的轮廓都被模糊了,只隐约听得见那清幽的话语。
“……那便都杀了。”
路过的王建忠脚步一顿,不由得回过头去瞥了一眼。他那脚步声引来对话两人的瞩目,他这才看得清楚剩下那人的模样。
好似是虞玓与方田间。
王建忠心中顿时生疑,只是还没有等他确认此事,就看到方田间冲着虞玓欠身,麻溜地转身离开了。这举动反而是让王建忠站住了脚步,蹙眉说道:“方才两位所说的是……”
“牢狱里的那些人。”
虞玓步出阴影,王建忠这才留意到在他的手腕上还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麻绳,在那长长拖拉着的绳子后,远远传来马咻咻的叫声。
不多时,一只浑身仿佛浴血的红鬃马从远处奔来,马嘴里还咀嚼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草根,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王建忠瞅。
王建忠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眼神抽回来。
好马。
可当真是一匹好马。
“是那些混进来的人?”王建忠蹙眉,“你不打算留着继续拷问?”
“他们进城的目的已经清楚,再留着他们也无用。本来留着能送给州司更合适,可现在这情况,南安能保住就算是不错,倒也无需去思考后续。杀了以儆效尤便是。”虞玓眉梢丝毫不见染血的肃杀,仿佛在说的不是人命,只不过是雨打青苔的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