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灵咬了咬牙,狠狠瞪了叶凉一眼,转身往里走。
“叶初灵。”
“干嘛!”
雨滴滴答答落在伞面,叶凉紧紧握着伞柄,语气不冷不热,“向你妈妈问好,告诉她我已经把我母亲的照片修复好了。”
叶初灵表情一僵,紧张地攥紧掌心,“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向住院部。
“小凉……”叶文彦走到她面前,嗓音低沉“你阿姨昨晚阑尾炎发作送过来,做了手术。”
叶凉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你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叶文彦忽然悲从中来。好歹是自已的女儿,对他的态度却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前两天你沈伯父沈伯母跟我见了一面,郑重地提出了解除婚约的事。你伯母说是他们自已的问题,所以这件事你不用再有压力。”
叶凉心底微动,没想到郑听薇会把责任揽到自已身上。就这么包容了她的无理和任性。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她看向叶文彦,“我的压力从来不是因为他们。”
叶文彦明白她的意思。是自已太着急,想借着这层关系从沈家得到更多各个方面的帮助,才会不顾她的感受施压。
如若不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一直没有改善。
“之前是我不对,以后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事。”叶文彦轻咳一声,“我会让你阿姨和初灵尽量少打扰你,以前的事就这么过去吧,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为难她们。”
“过去吧?”叶凉气笑了,“你知不知道她们干了什么?”
叶文彦看着她,眼皮一跳。
“你老婆女儿在我的地方故意弄坏了我妈的遗物。”言尽于此,叶凉懒得再废话,“你可以不在乎,但这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小凉,沈家已经跟我停了下一季度的所有合作。”
这还不够吗?
叶凉眼色冰冷,内心毫无波动,“那本来也不应该是你的。而且,你失去的只会越来越多。”
—
下午叶凉跟了一台脑部手术。患者从高空坠落一直昏迷不醒,情况危急,手术做了将近六个小时才结束。
术后患者被推进重症监护室,家属一窝蜂地跟了上去。医护人员从手术室出来,各个筋疲力尽。
叶凉换下手术服,回办公室写病志。也不知过了多久,抬头活动脖颈时发现窗外已经黑天了。
她动了动肩膀,把剩下一点写完,保存好关掉电脑准备回家。
晚上走廊里比白天相对安静一些,白炽灯光明亮,空气里飘散着消毒水的味道。
刚收拾完卫生,地面有些湿润。夜班
的同事迎面走来,笑着跟她打招呼。
叶凉同他们聊了几句,道别后沿着走廊往出走。
刺耳的滚轮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病患被推了进来。
叶凉让开路,侧身时无意瞥到病床上那张没有血色的脸。
双眼紧紧闭着,完全失去了意识。病床滑过去,她的样子一闪而过。
叶凉心头猛地跳动,不好的预感陡然而生。
“人送抢救室了,你还在开会?”
“人命重要还是他妈的工作重要!”
叶凉脖子好像上了发条,僵硬地转过头。
走廊的尽头,沈逐溪正气急败坏的对着电话低吼。
他面色严峻,下颚线紧绷。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哂笑着说了句“随你便”愤然挂断电话。
沈逐溪垂着头扒了扒头发,胸膛极速的起伏着。
叶凉心中鼓噪,定了定神提步朝他走过去。
“……沈逐溪。”
他仍旧低着头,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
叶凉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手。
“你还好吗?”
沈逐溪身子一僵,缓慢地抬起头。目光对焦到她脸上,瞳孔一缩。
这样凉的气温里,他额头上都是汗,双眸赤红,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
喉结滚动,他咬了咬牙转开视线。
叶凉见他没甩开自已,提着的心稍微放下,就这样无声地陪他站着。
“你走吧,跟你无关。”他声音艰涩。
叶凉当没听到,转而说“我们去那边等。”
她牵着沈逐溪的手往长椅走。
他手掌都是汗,又热又湿,还带着轻微的颤抖。
落座后,叶凉拿出纸巾一根一根擦过他的手指。动作小心而轻柔。
沈逐溪目光落在她脸上,始终沉默。
抢救室门前的灯亮得刺眼,紧紧关闭的大门无形中增添了焦虑感。
不一会儿,放在椅子上电话响了起来。
沈逐溪恍若未闻。
叶凉瞥了一眼,是沈知锡打来的。
铃声断了。几秒后再度响起。
叶凉犹豫一瞬,“我帮你接行吗?”
沈逐溪动了一下,没吭声。
叶凉怕沈知锡着急,迅速接通电话。
话筒里风声呼啸,混着粗重的呼吸和脚步声。
沈知锡着急地询问,叶凉把目前的情况清晰
明了地全部告诉他。
挂断电话后,叶凉将手机还给沈逐溪。
抢救工作仍在进行。
叶凉侧头看了他一眼。他始终面无表情,只是时不时注视着抢救室的方向。
冷白的光影影绰绰落在他身上,说不出的寂寥。双眼通红,嘴唇干裂得起了皮。
叶凉起身,“你在这等着,我去买水。”
“你做的对。”
她身形一顿,转过身,“什么?”
沈逐溪直起身子,仰头看着她。光映进眼底,衬得眼色愈发清冷。
“你和我解除婚约,是对的。”话一顿,他低声说,“如果今天是你躺在这里,我可能会疯掉。”
———
周遭声音嘈杂,不时有或轻或重的说话声。
长久的静默后,沈逐溪好像缓过神来,姿态没有了方才的僵硬。
他靠着椅背,双腿交叠,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笔直而沉静。
说完那句话,他自嘲地扯扯嘴角,便转开视线不再看她。
叶凉攥了攥掌心,低声告诉他“我去给你买水。”
自动贩卖机前,两瓶怡宝咚咚两声掉了下来。
叶凉回神,弯腰将水掏出来。抬眼时她从光亮的箱体看到了自已的倒影。
脸庞白皙,五官精致。好像除了头发长长了一些没有什么改变。
她站直身体,握紧水瓶。
为什么沈逐溪的话会让她产生一种窒闷感。
叶凉垂了垂眼眸,拿着矿泉水往回走。
抢救室前多了三道身影。沈知锡面色焦急地来回踱步,沈伯父沉着脸站在一旁不吭声。郑听薇靠着墙壁悄悄地抹眼泪,扭头看到叶凉后微微一顿,眼眶又开始泛红。
“小凉你怎么也在这?”她声音哽咽。
叶凉将水瓶放到矮桌上,走过去低声解释“下班时刚好遇到大嫂被送进来。”
她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四周扫了一圈,发现已经没有沈逐溪的身影。
郑听薇吸了吸鼻子,情绪十分低落“苏盼一直有抑郁症。治了好久明明情况开始好转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叶凉忽然想起来上次去沈家拿照片,她在二楼上洗手间的时候意外撞见苏盼在哭。
当时只是以为她遇到了什么糟心事,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还考虑她到颜面问题没
有把这件事对任何人说。
“平时都有保姆看着她,没想到一个疏忽就出了岔子。”郑听薇泪眼婆娑,心疼到,“如果不是沈二赶巧回家……”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还嫌不够乱吗!?”沈长兴虎着脸说完,狠狠瞪了沈知锡一眼。
家丑不可外扬,何况是沈家这样的家庭。一点点小事都会被媒体捕风捉影,无限放大。
叶凉扶着郑听薇,无声安慰。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没多久苏盼的家人来了,抢救工作也终于结束。
苏盼被送进重症监护,几个人风风火火地跟了上去。
叶凉向负责抢救的同事了解情况,得知没什么大问题后才放下心来。
抢救室前只剩下她一个人,矮桌上两瓶水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叶凉默了默,拿起矿泉水踩着坚硬的大理石地面走向大门。
夜色阑珊。
路灯昏黄的光将医院包围。外面的空气浸着点凉意,清爽得沁人心脾。
叶凉走出大门,发尾被风吹动。呼出的哈气凝成白雾,她眨掉睫毛上的湿气,目光定在某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