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爬墙那些年+番外(56)

作者:芳菲袭予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目光一动,被问者似受震慑般眉心蹙紧。片刻缄默,低眉叉手:“此是臣思虑不周,望陛下恕罪。”

沉默片刻,穆昀祈转回身:“景珩,你所虑不错,然也当知,即便是我,凡事也不可随心所欲。”侧目看着渐已暗下的窗牖,那一言,终是顺势而出:“倒是,你逗留京中已一月,朝中渐起非议,且北路不可无主事者,遂无他事,还是尽早启程回兴州罢。”

微微一怔,邵景珩低头:“臣遵旨。”

人声远去。环顾过空寂的殿堂,穆昀祈缓谓左右:“传旨,朕微恙,辍朝两日,不见外臣。”

好在正月,外无大事,歇朝数日,倒也未催生什么风波。二月伊始,才复朝会。

嘉王协同高士举谋逆一案,经三司会审,终出论断:高士举恶贯满盈,论罪当诛,已判腰斩!至于嘉王,既是受人胁迫参与谋逆,众议自请对之网开一面,免其死罪。顺水推舟,穆昀祈遂从参知政事张仲越之谏,废嘉王为庶人,发房州安置。

事议定,正待退朝,却见殿外黄门匆匆闯入,禀上一事,竟如惊雷落地,震得众人瞠目无声:嘉王于半个时辰前突然薨逝!

片晌,还是张仲越回过神,问向来者:“嘉王何以暴亡?”

黄门回:“是早前用了一盏参汤,经御医验过,汤中有毒!”

众人面面相觑。

穆昀祈起身,面色冷峻:“孰人下毒,可有查明?”

黄门如实:“参汤是晋国长公主晨间亲自送去的。”一顿,“公主当下便在殿外,待候召见!”

殿中鸦雀无声。

面色数变,穆昀祈缓缓坐回:“宣她入内。”

素衣女子稳步前来。穿过殿中,目不斜视,似除了前方正坐之人,此地一应余物,于她皆为尘埃。驻足一刻,两手交叉护在隆起的小腹前,正身拜下。

“金芙毒杀嘉王,自来请罪。”一字一句,高亢清晰。

一阵轻微的骚动。

张仲越跨前一步:“公主何故为此?”

向前恭敬再拜,女子语调端正:“嘉王谋逆犯上,不知悔改,且丧心病狂,弑杀亲母,当日为掩盖罪行,还一意欲灭我郭氏满门!如此泯灭人性、罪大恶极----”犀利如针芒的目光扫过两侧,一字一顿:“嘉王,难道不应伏诛?!”

无他动静,耳中只听阵阵吸气声。

穆昀祈凝眉:“你怎知他弑杀亲母?”

“昨日,他当我面亲口认下!”女子冷如寒冰的眸底,终升起一抹恸色:“他尚承认,谋逆作乱,乃他一意所为,高士举,不过是一块挡箭之牌。”

良久静阒。

穆昀祈起身环顾群臣,一言打破沉寂:“众卿,可有话要说?”

满殿默然。

“那便,退朝罢。”一言罢,自已转身。

入夜。

云淡风寂,微弱的星光洒落空地。

吱呀一声,似是西边的屋门开启。案前人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外去,便见熟悉的人影自侧而来,他自未及出声,却见似道剑光直扑面门!

闪身躲过,邵景珩心知来者不会善罢甘休,却只尽力躲闪,无意还手,然此举愈发激怒来人:步步进逼,似一心取他性命。

终是退到光亮处,邵景珩不再挪步,只上身一侧,令剑锋蹭肤而过,不偏不倚,架上肩头。

目光循剑去,落定在那张冷如霜冻的面上,轻声一叹:“陛下欲杀人,纵然不携鸣泉来,也当带柄开了刃的剑罢?”

“当”一声,剑身飞出,狠狠撞上井沿。

“朕数日前已令你回兴州,你为何抗旨?”穆昀祈震怒。

“陛下当日未限定出京日期,臣在京中尚有余事未了,遂耽搁了两日,当不算抗旨罢?”言者泰然。

“未了之事?”穆昀祈冷声一哼:“便是怂恿金芙毒杀亲弟么?”

未尝回避,邵景珩目光迎去:“臣并未尝怂恿公主为任何事,只她知晓了内情,明辨利害,自作决断,此间臣绝无参与!”

“好个绝无参与!”穆昀祈跨前一步:“你引嘉王道出内情,偏生那时金芙来探,就在门外,将你二人之言悉数听去,你又对之晓以一番’利害’,第二日,她便做下这’决断’,你却还能若无其事道来什么’绝无参与’,怎不去问一问三岁幼童可信?”攥拳背身,眸中的戾气渐被凄色盖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一介弱女子,只因你我一己之私,便须终生背负‘杀弟’恶名,这便是汝口中的天道正义?”

未尝强辩,后者面上清晰浮起一重愧意。近前两步,一手轻落前人肩头,言出恳切:“无论你信否,我皆未曾劝说或是逼迫公主为此,只她于事存疑,我坦诚相告而已。”稍顿,冷光划过眸底:“实则我已决定,若公主无所举动,我便自行出手。无论如何,我不会留与始作俑者再作恶之机!”

乍回头,穆昀祈那双原本暗寂的眸中复现火光:“你既有此想,为何还要牵扯金芙,何不自行为之??”

苦涩一笑,那人不答反问:“若是我下手毒杀嘉王,陛下会轻纵我么?”

微微一怔,穆昀祈垂下眼帘。

“嘉王是逆臣,且弑母杀子,穷凶极恶,公主杀之,是大义灭亲,陛下庇护公主,于情于理,无可厚非;然若换作微臣,回顾过往,数罪并论,即便罪不至死,也难免|流刑。”眸光流转间,终是将那一腔深情,于彼深付:“然我实不敢想,余生无你,何以安枕?”

单薄的双肩一颤,穆昀祈缄默不语。眼前的阴霾渐去,却又聚来一重淡霭,环绕耳目,蒙混所思,百感交集,难理头绪。

唇上一重,无力抗拒,索性闭目,随心沉沦。

红烛照帘,屏深漏促。交缠抵死,风起云聚。

一夜东风,隔墙梨雪又玲珑。

半睡半醒间浅闻几声鸟鸣,榻上人神思渐清,掀开仍还几分沉重的眼皮。薄光入帐,身侧已空,探手摸去,衾下余温已褪尽。

扶额坐起,唤了声“景珩”,不闻回应。披衣下榻,循着淡雅的兰气到案前,见青烟袅绕的香炉下,躺着一张素笺。

澄静小楷,正雅端方 :离堂未晓天,启路五更钟 。马过原阳去,春山又几重?

春山又几重?……

阿祈,我且去两载,待你消气……

耳边回响昨夜朦胧之时,虚实不知的那几句零落之言。

每回皆这般,错了,扭头便走!美其名曰“自诫”,然拂袖转身,却徒留无辜者面壁受气,终究,此是罚谁诫谁??

推门出室,走进初起的晨光中。扬手,片片纸屑随风而起,绕身旋舞,带着一己的怨忿哀怒,半数游远,半数落地。

两载?好罢……但你须知,回京,必有代价。

第40章

昨夜闲潭梦落花, 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 落月摇情满江树。

笙簧声歇, 一曲又罢。

微醺之人抬起醉眼,向方才收声的女孩儿一笑称叹:“这两年, 我每回南来,阿盼伎艺都见长, 着实可喜。”

对此褒奖似已习以为常,十岁上下的女孩儿明眸顾盼间, 一笑莞尔。

目光轻移, 到那群彩衣乐女身上,微醺者一手抚颌,浅声轻吟:“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端杯饮尽, 笑意几分轻佻:“南国佳人确是得天独厚啊……”

“谁分含啼掩秋扇,空悬明月待君王。”前方幽幽之声——方才尚笑意在颊的女孩儿,此刻已凝眉含颦。

“阿盼长大了,却也学人悲春伤秋?”闻者回眸,口气倒诚:“你若忧心日后不得自主,不妨随我北去, 我自将你作小妹看待, 今后婚嫁一应事,皆由你自行做主,可好?”

女孩儿昂首一嗔,将无知无畏的小女儿态显露无疑:“我怕冷,才不去那苦寒地呢!且我家娘子说了, 绝不逼迫我,但我如今想学艺便学艺,否则多读些诗书也好,至及笄,是走是留,终还随我。”

彼者不解:“那你方才……”

“不过有感而发,忽受触动而已。”女孩儿撇嘴。

一声嗤笑自侧来。

抚了扶额,讪然之人侧目:“穆兄有何高见?”

把玩着酒杯,旁坐者淡淡:“无他,只霍兄一片好意空付,令人叹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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