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适视线落在她的脸颊,低声道:“说话还是这么呛人,喜欢跟我抬杠,有时候明明难过却还要装着毫不在意。时间长了,假的也成了真的,不开心也成了开心。”
陈迦南右手暗自攥了攥。
沈适:“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是一种人。”
陈迦南没说话。
沈适忽然笑了,轻松的开口道:“有时候很奇怪,你明明什么事都没做错,却要为那些事情付出代价。”
“是吗?”
沈适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我那时候跟你一样。”
陈迦南没听明白。
他说:“我妈当年跳楼的时候,我最恨奶奶,每天都和她作对,最坏的时候,往她屋子里放蛇。”
陈迦南一愣。
“我恨她带给我的一切。”
沈适平平常常,像是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再喝一杯淡淡的下午茶。
“可是南南,有些事你没办法。”他说,“我用了三十年从她手里拿走沈家,直到她去世那天才知道,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沈适想起那天,京阳大雨。
沈老太太临终前把他叫进房里,手里攥着一个翡翠镯子,靠在床头,气息奄奄,慢慢对他说:“这是当年我送给你妈的,她后来还给了我。这么多年了,还跟新的一样。”
他当时站在床前,静静听着。
“奶奶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就看在我们婆孙相依为命三十年的份上,别记恨我。你小时候,奶奶陪你练过字,哄着你睡觉,给你买过棉花糖,逛景山公园,都记得吗?小适啊,奶奶是疼过你的。”
车流好像慢慢动了起来。
夕阳落在车头,陈迦南看见他眼眶慢慢红了,不由得偏过头去,看向车外远处,晚霞漫天。
然后听见他说:“南南,我们向前看吧。”
☆、chapter 27
下午4:30
车流慢慢井然有序的动了起来。晚霞一片一片散开,夕阳从车尾走到车头,落进窗里,落在他的身上。
陈迦南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慢慢落在后视镜里面一堆摆放拥挤参差不齐的书上,又轻轻移开,看向正前方的滚滚车流。
想张开嘴说点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后来还是沈适开口,他很自然道:“开的快的话,高速四十分钟就到了,这会儿太阳很挺暖和,你可以睡会儿。”
陈迦南“嗯”了一声,说:“四十分钟能到吗?”
话匣子就这样又打开了。
沈适笑道:“够了。”
陈迦南正想要开口,又记起了什么,淡淡笑了声,将脸扭向窗外,看着一辆一辆汽车有序排队往前走。
沈适:“刚刚想说什么?”
陈迦南顿了一下,回过头看他:“只是想起,毛毛每次开车一趟都得一个多小时,忘了你曾经玩过这个,自然开的快一些。”
沈适笑笑:“你还记得。”
那些年,沈适很少带她去看他玩赛车。大概还是刚认识的那半年,他们之间若即若离,他也没有打算要和她怎么样。
圈里的发小倒是经常会调侃:“三哥,听说你最近认识个漂亮姑娘,哪天带出来给兄弟们瞅瞅呗,我们见识见识。”
他一脸吊儿郎当:“听谁说的?”
洒姐总是毫不留情面,道:“又是H大的吧,我说沈三儿,你怎么总是跟这过不去了还是怎么着?”
他惭愧一笑,眼里却丝毫没有惭愧之意。
“这个打算留多久?”有人笑问。
“且三个月瞧着。”
后来,她母亲和姑父纠缠的紧了,他出现的次数也就渐渐多了起来。一般都是有饭局的时候,去接她吃个饭,给她做做样子。
再后来,就走到这一步。
很多个夜晚,沈适站在窗前,看着夜晚里的霓虹,总是会不由克制的想起那些个,与她之间虚与委蛇的真假玩笑,有些时候,也挺好玩。
他淡淡笑了笑,车子已缓缓加速。
陈迦南瞧见他很快和后边的车拉开的了很长的距离,不由得问:“如果是一辆很好的车,你是不是开的更快一点?”
沈适看她一眼:“那不见得。”
“还会慢吗?”
沈适悠哉道:“不是快一点,是快千百倍。”
陈迦南:“……”
“快慢除了和车有关系之外,也得看什么人开。”沈适说,“有的人能把一辆几万的车开出一百万的感觉。”
“你行吗?”
沈适看她:“你觉得呢?”
陈迦南:“这辆车行吗?”
沈适嘴角慢慢浮起一抹笑,陈迦南看出他似乎有意要试一次的想法,忙伸直了手去拦:“你干吗?我头疼。”
她说罢,他放慢了动作,停下手。
“头疼?”他问。
陈迦南:“安全第一。”
沈适嗤笑。
说话之间,他的手机又响起来。陈迦南下意识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似乎没有理会的意思。
陈迦南:“你不接吗?”
沈适:“问题不大。”
陈迦南没有再劝,笑着看他。
“笑什么?”
陈迦南:“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什么样儿?”
陈迦南歪了歪头,还真是很认真的想了想,说:“以前的话,大概总是很忙,数不清的饭局,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千年一遇。可能真的是赚了很多钱吧,也不外乎少一点。”
沈适勾勾嘴角,正视着前方,问她:“还有呢?”
“还有吗?”
沈适:“嗯。”
“还有的话,那就是以前总能感觉到有一种逢场作戏的样子,现在好像没有了。或许是上了年纪?”
沈适笑了一声:“你怕是有什么误会。”
陈迦南:“啊?”
沈适:“男人八十岁都会调情,与年纪无关。”
“和什么有关?”
沈适:“那得看,他想不想。”
陈迦南:“你现在不想?”
沈适:“我没说不想。”
这话要是再绕下去,那得成什么样儿。陈迦南恰逢其时的闭口不言,偏头看向窗外,轻轻叹了口气。
“你倒是和以前没怎么变。”他忽然说。
“我?”
沈适:“是啊。说一些话的时候还是会有些脸红,和以前一样挺爱较劲,性格倒是变得爽快了。”
陈迦南讷讷道:“有吗?”
“有。”
陈迦南:“可能年纪大了。”
沈适笑:“二十八九岁就敢说年纪大?那我不得老掉牙了。”
“我也没说你年轻啊。”
沈适:“这话在理。”
陈迦南:“好好开车吧。”
沈适:“嗯。”
他们看了一路的夕阳西下,从这头跑到那头。这是一条长长的路,好像总是看不到边一样。远处就是岭南的山,他们一直往山脚下开去。
两人再一路无话,陈迦南半睡半醒。
大概是过了很久吧,听见他和人说话,她以为还在梦里头,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他和收费站窗口的工作人员在说什么。
“怎么了?”她还半清醒。
沈适闻声,回头看她。
“醒了?”他笑的特别温柔,说,“人家说不给钱不让过。”
那还用说。
陈迦南蹭的就清醒了,白他一眼:“多钱?”
“十块。”
她从口袋里拿出仅剩的十元钱递给他,犹豫了片刻道:“没钱了,怎么给外婆买阿诗玛啊?”
沈适:“过去再说,我有办法。”
“卖身?”她故意揶揄。
“要真得这么着,也行。”
陈迦南被他惹笑了:“开你的车吧。”
从高速下来,直接开进小城岭南。这个时间太阳已经落山了,天慢慢的黑了起来,等进了岭南城,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书店在北边,要拐好几个弯。
陈迦南给他指路,他问她:“书店叫什么?”
“一间书店。”
沈适:“一间书店?”
他话里有些许别的意味,好像是“就这么简单?”,又好像是惊讶,哪里听过似的,陈迦南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沈适:“岭南有一间书店?”
陈迦南一愣,这是她公众号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
“要不怎么说世界也不大,说小也很小。” 沈适笑笑,看着她疑惑的样子,道,“有人和我说过你这间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