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洒扫得非常干净,街边的枯树上挂满了彩绸。
官员们恶狠狠地威胁那些穿着破布衣裳的百姓,咆哮说“要是你们搞出幺蛾子来,你们连抹布都穿不了,直接滚去投胎吧”云云。
王或许知道官员们知道他要微服私访,或许不知道。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掀开轿帘,看着他的太平盛世。
可惜王的忠臣们严防死守,却还是被刁民闹出了幺蛾子。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倒在了王的轿子前。
褴褛到什么程度呢?就像是连穿破布的老百姓都不屑穿的脏抹布。
王看着这个趴在地上的与他太平盛世格格不入的东西,准备拉上轿帘。
毕竟很快就会血溅当场。
这种场面,他看腻了。
然后地上的“东西”抬起了头。
王愣住了。
他写不了诗,但此时他的心情就像看到了洛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曹子健一样。
或许更像一个爱脸红的毛头小子。
直到更深露重,沈怜躺在床上,奇异地有了个美梦。
郑清躺在破道馆的柴房里,翻了个身却还是没睡着。
不知道沈怜那家伙睡得怎么样?
〔涴水出焉,而北流注于陵羊之泽。是多冉遗之鱼,鱼身蛇首六足,其目如观耳,食之使人不眯,可以御凶。〕
那条鱼吃了,不做噩梦呀。
作者有话要说:
〔〕:――《山海经》
第33章 蒲松龄与干宝(十六)
“妾来京都寻兄,却不想十年已过,物是人非,旧址仍在,却成了别家院墙,”她的眼神忧郁的得像沈怜扮演的丁香姑娘,“如今盘缠用光,妾却无一技之长……”
她哽咽了一下,终于崩溃,忍不住歪倒在王的怀里。
她身上的尘土污了王华丽的罗绮,王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伸出手想抚在上面安慰她,最终却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
王认真地在脑海里整理着措辞,却总感觉词不达意,这使他有些懊恼。
“姑娘,可否跟寡……跟我回家?”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回家?”
王又后悔自己说话不过脑子,显得自己像个登徒子一样。
她眼角犹带泪痕,轻声道:“你可能帮我寻兄?”
王点头。
她便伸出手臂,搂住了王的脖子。
王露出了一个笑。
王带着他的姑娘回宫时,他心爱的妃子正裹着雪白的大氅看舞。
这舞叫“步步生莲”,姑娘们穿着大红的曲裾,赤着脚翩翩起舞。
她们的脚下是烧红的铁板。
妃子面容清丽,吐气如兰:“果然是,步步生莲啊。”
身旁的宫女凑到她耳边,告诉她王又把一个姑娘带进了宫。
她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忧愁,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没关系啊,王之前带回来的姑娘最后还是来这里跳舞了。”
一个女子终于撑不住,摔了下去。
丝竹声里顿时混入了皮肉烤熟的“滋滋”声。
她“噗嗤”一声笑了。
在这越来越寒凉的天气里,开出了一朵盛夏的花。
“嘀――随机任务生成,杀死王。”
“嘀――若任务失败,系统判定玩家死亡。”
沈怜收到了他的任务。
他乐了。
自己这是为了医生有心栽花,结果花发了,他自己也得了个柳成荫?
他收拾了包袱,也奔着京城去了。
等他到了京城时,穿的起冬衣的人都穿上了冬衣。
他蓬头垢面地走在街上,想打听一下王宫在哪个方向,却看到沿街的枯树上贴着告示。
那上面说王为他心爱的妃子寻亲,寻两个失踪的兄长。
他揭了告示,准备找郑清他们会合。
画皮鬼挑着另一个女人的下巴。
那女人面容清丽,我见犹怜。
她用尖利的指甲划着她的脸:“这是一张不错的皮囊呢。”
那女人竟然还笑得出来。
画皮鬼便撕开了自己的皮。
妃子看着面前青面獠牙一看就不是人的东西,愣了一下,紧了紧自己雪白的大氅。
“为什么要找上我呢?”她问。
画皮鬼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不怕呢?”
妃子又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凌迟,炮烙,车裂,我什么没见过?你只不过是撕开了自己的皮。”
画皮鬼披上人皮,也露出一个笑,似乎是暗暗与这个妃子较劲,看看谁笑得更美。
她回答了她的问题。
“一个英俊漂亮的小相公托我杀你哩。”
那妃子低眉思索道:“唔,我早年进宫,也没惹什么桃花债啊。”
画皮鬼道:“谁知道呢?”
妃子撑着脑袋,漫不经心地道:“那我是不是要死了。”
“怎么会,”画皮鬼道,“小相公本来说好要把心给妾的,可惜一个姓郑的家伙给了我一张符跟我换。”
“我虽然答应他了,但我还是气不过啊,我想要小相公的心。”
妃子感兴趣道:“哪个心?”
“你管不着,”画皮鬼瞪了她一眼,“你不能出现在宫里了,我给你另寻个地方过活吧。”
妃子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画皮鬼想着那两个家伙都曾经对她说过“人比鬼可怕”这句话,又笑了出来。
呵,还是天真呐,人比鬼可怕?
鬼也是人变的啊。
第34章 蒲松龄与干宝(十七)
沈怜跪在地上吹一支竹笛。
这是他第一次下跪,跪一个将死的人和一只已死的鬼。
那只鬼柔弱无骨地倚在人身上,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怜。
“小相公的笛曲从何而来?”
沈怜低眉顺眼:“幼时父亲教的。”
鬼急切地站起,语气颤抖道:“小相公可还有幼时记忆?”
“只记得小妹酷爱丹青,尤善人像。”
那只鬼再也忍不住,提着裙角飞扑过去,珠泪盈盈。
她搂着失而复得的兄长,不顾形象地崩溃大哭。
沈怜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兄妹俩哭作一团,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王看着这一幕,舒了一口气。
他终究没有失信于他的姑娘。
待一人一鬼平静了些,沈怜颤抖着问:“大兄呢?”
语气里有一丝担忧,一丝期待。
画皮鬼破涕而笑:“前些日子寻到了,现在约摸在茶馆喝茶呢。”
沈怜拍了拍胸口,也露出一个笑:“我们兄妹三人,终于见面了。”
王识趣地走出去,给刚刚相认的兄妹留出一些空间。
于是“兄妹俩”迅速收起了脸上的笑与泪,收回了拉着的手。
沈怜坐在华丽的地砖上,问道:“那个妃子死了吗?”
画皮鬼也坐在地砖上,把玩着头饰上的流苏:“死了。”
于是画皮鬼凑近沈怜,眼神危险暧昧:“那么小相公什么时候兑现承诺,把这颗心送给妾呢?”
沈怜解开了外衣,把里衣拉下来。
他的动作很慢,让这里的气氛更加旖旎。
他拉着画皮鬼冰冷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画皮鬼倾国倾城地笑。
“人的心,还是这么暖啊。”她眼神迷离。
沈怜看着画皮鬼放在心口的手,只要轻轻用力就能取他性命的手,也笑。
“你终于笑得好看点了。”
“怎么说?”
“你以前也笑得漂亮,只是没有温度,和那个姓郑的家伙一样,看着就虚伪。现在,多灿烂啊。”
“那是因为我现在很欢喜,发自内心的欢喜。”
他现在衣物散开,头发凌乱,却笑得像个孩子。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奇异的、矛盾的魅力。
画皮鬼忍不住,在他锁骨上啄了一口,留下了一个带血的痕迹。
沈怜捂住脸笑:“你不光要我的心,还要我的身?我整条命都是你的了。这身皮囊也不错,挖完心还可以把皮扒下来。”
画皮鬼扯住沈怜,却给他系上了外衣。
沈怜躺在地上,疑惑地看着她。
“不要你的心了,给我立个牌位就行了,上面写张氏婉娘。”
“你这种奇怪的家伙啊,活着比死了有趣。”
说罢,她施施然出了屋。
沈怜躺在地砖上,手垫在脑袋下,看着雕的梁画的栋。
衣服乱着,头发也乱着。
直接把进来的小宫女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