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被读取了思想,来不及对于笙突然对自己用异能感到不满,她更介意的是对方为什么在读取自己思想之后会是这样的表情。
“你怎么了?”云卿皱了皱眉,问道“你读到了什么?”
难道自己的思想有什么问题?
“云医生,夜还很长,我们再喝一杯吧。”于笙忽然说,看着对方脸上有些诧异的神情,她笑了笑。
云卿想,于笙一定是将自己刚才介意她不肯跟自己喝酒的幼稚想法一并读取了。
直到两个人重新相对而坐,云卿仍然无法平复内心混乱的情绪。
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如同一个荡负,主动扒光了自己向对方展现自己的一切,这种毫无矜持的行为令云卿感到羞耻至极,然而于笙在了解了她的想法之后,却回应了她的期待。
这样荒唐的事情,恐怕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吧,这样想着,云卿。。忽然有些难以拒绝。
脑中混乱的思绪让云卿变得沉默寡言,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极少品尝这种饮料的她,此时此刻竟然也觉得酒这种东西其实也并非那么难以下咽了。
于笙能够理解她的沉默,因此也不期望得到她的回应,这一晚,她说了很多,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闲聊,虽然只是得不到回应的自说自话,却也有种自得其乐的感觉,因为她知道云卿在听。
空气中的酒味渐浓,再多的思绪,也终究沉沦在了渐起的醉意里,彼此的视线不经意间的触碰,勾起一丝淡淡的情愫悄然交织。
于笙忽然清醒过来,她看着情感流露却又似乎不自知的云卿,心底生出一丝复杂。
如果不是读取了云卿的思想,于笙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对方的心里占据那样的分量,不过云医生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啊。
自己这样的人,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她看重的?云医生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吧,否则她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呢?
于笙不自禁叹了口气。
原本融洽的气氛被这声叹息打破了,云卿感到有些茫然,她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于笙看着认真注视着自己的云卿,面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清冷高傲,却又心地善良,同情心很强。
在这个所有人都被残酷的现实折磨的疲惫不堪的时代,云卿这样的人必定是被保护的很好,所以才会有那个心力去为那些所见到的不幸感到愤怒。
于笙想起之前云卿对她轻飘飘的说出希望自己承担起安全区重任的话,却根本不知道,她走到今天这一步,早已经拼尽了所有的力气。
这恐怕就是所谓旁观者的傲慢吧。
虽然碍眼,于笙却又无法移开目光,毕竟在末世里,这样的人真的不多了。
可真是。。让人难办啊。。。
“云医生。。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于笙说不清自己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开口的“关于我的过去。”
心底涌起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想倾诉,想宣泄,想将自己破碎而残败的人生全部展现给云卿看。
因为这种被人在乎的感觉,她实在无法割舍。
如果你对我的在意是基于同情,那么就再多同情我一点吧。
对于几乎从不沾酒的云卿来说,今夜实在是喝的太多了,此时她的思维已经受到酒精的影响,云卿听到她的话愣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些醉意喃喃道“可以吗?”
没有过多的考虑,云卿这会儿只是顺从了心底的想法,说道“你说,我听着。”
于笙笑了笑,缓缓诉说起那被她封禁在心底的,原本已经决定再也不去触碰的回忆。
于笙在家里排行十一,不是老幺,本身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在家里并不起眼,大多数的时候,她其实是被大家所遗忘的。
甚至在一次家庭聚会上,她的父亲因为叫不出她的名字当场给她改了名。
失落的滋味很难受,却并没有持续很久,于笙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一个胆小鬼,担不了什么大事,更不敢去怨恨谁,哪怕她从来没有得到多少来自家人的关怀,但在她的心里,那也是自己的栖身之地,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直到后来,家族覆灭,她为了躲避江家的追杀,跟着所剩无几的童家人逃亡在安全区之外,为了生存,童家人吃腐烂的动物尸体,喝散发着异味的污水,而为了让她活下去,不惜为她割肉放血。
于笙为此挣扎过,甚至是自杀过,可无论怎么反抗,都被无法摆脱他们的钳制,她就像个失去灵魂的傀儡,每天都被强行喂食同类的血肉,即便因为恶心呕吐出来,也会被再度喂回去,口腔里里永远只有血液腥臭的味道。
那段时间,她的精神状态极差,后来承受不住精神折磨彻底陷入疯癫,白天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夜晚就坠入无边血色噩梦,极少有清醒的时候,整个人几乎已经无法感知到现实,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意识被扭曲拉扯,在天堂和地狱中不断轮回。
本就所剩无几的童家人在逃亡的途中接连死去,有的死于丧尸和变异动物之口,有的死于疾病,有的死于伤口感染,或是失血过多。
不知不觉,她身边一同逃出安全区的童家人,只剩下了最后一人。
那是她为数不多清醒的时刻,当时那个男人正拿着一片刚从自己胳膊上割下来的血淋漓的肉,颤抖的伸到她的嘴边,要塞进她的嘴里。
忽然对上她片刻清明的眼神,男人苍白如纸的脸上浮现出狂喜,那条几乎已经被剃光,只剩下白骨的左小臂随着他激动的动作无力的摇晃,上面只挂着零星几丝腐烂发黑的碎肉。
那一瞬间所带给于笙的,不仅是震撼,更让她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他们施加在自己身上,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期望。
也是在那一刻,她终于认同了,并且下定决心要回应这份期望。
她开始和自己较劲,努力维持清醒,最后她终于成功了,并且觉醒了异能,可当她彻底清醒之后,留在她身边的,就只剩下一具孤零零的已经开始发臭的尸体。
没有什么伤感,于笙只知道,从那之后,复仇就成为了自己唯一要做的事。
她的这条命充满了肮脏和罪孽,为此,她将年绍辉看做是救赎,然而在罗晴不留情面的把这救赎击碎,将丑陋的真相甩到她面前的时候,现实再一次嘲笑了她的天真。
于笙为此痛苦过,困惑过,她知道同胞血肉的滋味并不好,更多的是心里上的排斥,如果自己是为了苟活而迫不得已,那么年绍辉又是为了什么?
后来,她不再去思考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于笙抹去了自己最后的天真。
毕竟这个残酷的世界留给她最真实的东西,就只有复仇而已。
这些事情,于笙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说出口,云卿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从她专注的眼神中,于笙能感觉到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了进去,让这毫无意义的诉苦比起喝的酩酊大醉更让她觉得畅快。
此刻那双迷离的醉眸中所蕴含的,是深刻的悲伤,漂亮的眸子仿佛被水雾笼罩,像是在流泪。
于笙看着支着额头,神情低迷的云卿,说“云医生,这次你是真的醉了。”
云卿眼睫颤了颤,低声道“是啊。”
“我扶你回房间吧。”于笙起身去搀扶云卿,将她安置到床上之后,云卿忽然伸手拉住了她。
于笙回头,听到云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一瞬间,根本无需多言,于笙就已经明白了云卿话中的意思,她随意的扯起嘴角,神情轻松看起来并无所谓“那个名字不重要,我也早就不记得了。”
云卿撑不住醉意,她合上眼,不再执着,只是口中喃喃道“骗人。”
床上的女人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于笙却并没有就此离开,她轻轻坐在了床边,缓缓开口。
“。。我叫童曈。”
“取这个名字是在我五岁的时候,因为父亲迟迟不给取名字,所以我母亲给我取的,她说是因为觉得我的眼睛好看,很像我的父亲。”
安静的卧室里,没有人回应这番自言自语,于笙看着云卿毫无防备的睡颜,伸出手抚摸她的侧脸。
“云医生,你为我难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