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沉看了他一眼,说:“你一点都不像个大学生。”
程声还低着头,小声问:“那我像什么?”
“像个小学生。”
这话让程声感觉自己蒙了羞辱,他忍不住抬头看张沉,发现那人正来回打量他,神色如常。
张沉的反应让程声再次生出了股被羞辱感,他宁可对面那人露出幅厌恶的表情也不愿他看起来毫不在乎。程声在这一刻生出一股强烈的愿望,想踩烂张沉底线、刺激他出丑的愿望——凭什么每次只有自己演独角戏出洋相?
于是程声有些颤抖地摸上张沉的手,像他们刚刚在楼下接吻前的预备动作一样,慢慢向上滑,等他的手钻进张沉的衬衣袖子里,卡住再也上不去的时候,程声又深呼吸一大口,鼓起勇气抱上了他的腰,隔着衣服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张沉没有拒绝程声试探性的动作,他闭上眼睛,把手放在程声的脸颊上,慢慢寻找他的轮廓和五官。张沉喜欢看程声为他情迷意乱,他不承认更不会表现出一毫一厘,但每当程声这样时,张沉才会觉得这世界真正平等,他也可以成为那种除了生计还有余力寻求感官刺激的人。他们在情欲里并无丝毫不同,都是本能驱使的动物,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借由这丝情欲融化成一个世界,张沉不太想失去这唯一的通道。
张沉在窗台前吹风时总会想,杨明明和王立也会有这样的感受吗?他狭隘地猜测不会,于是就更为自己得到这些原本不该属于他的东西而放纵。
他在程声脸上摸得很仔细,到后来甚至摸上他的耳朵,摸到上面一排金属耳钉和链子,认真在他耳边说:“这是我第一次摸别人的脸。”
程声感受到自己耳边一道温热的呼吸,腿脚不稳,固执地问:“你小时候没有摸过你妈妈的脸吗?”
“不记得了,但应该没有。”
程声“好”了一声,把手往下移,移到衬衣边时停住了,但只停了几秒钟,他的手就顺着衣服底钻了进去。他们第一次接吻时他也这么干过,但那时的情形实在太混乱,他像被刮进龙卷风漩涡中心,满脑子浆糊,手上是什么感觉早就记不清了,所以他这次格外珍惜地感受。那人也配合地慢慢把手从他脸庞移到脖子,再解开他身上的衬衣扣子,像他对自己做的那样。
他们开始不断地喘气,程声情不自禁问他:“你谈过恋爱吗?”
可张沉不回答,反问他:“你谈过恋爱吗?”
程声比他老实,真就一个弯也不拐地回答他:“没有,来云城那天我还和司机师傅说我这辈子大概都谈不了恋爱也结不了婚了。”
张沉说:“很多人第一次恋爱就是婚姻。”
“我知道。”
程声继续问他:“那你以后会结婚吗?”
“不知道。”
又是这句话,程声在心里笑了一下,嘴上骂他:“坏东西。”
张沉也笑了一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不怎么认识就扒人窗户,非法入室。”
程声胜负心强得厉害,方方面面都是,他不想就这样丧失主动权,卯着劲往张沉身上贴,好像在说:我才不怕你呢!
他们挤去张沉那张小床上,程声整个身体都被张沉圈在怀里,张沉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一只手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包烟,从里面抽出一根,点上火慢慢抽起来。
程声歪过头看他,刚好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喉结,他的下半张脸被一层灰白烟雾虚虚罩着,隔不了多一会儿面前就多出一道烟圈,程声着迷地看他,凑近他,狠狠吸了一口他呼出的烟气。
下一秒程声就被呛得剧烈咳嗽,他捂着嘴咳嗽,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他下巴,不知道是撒娇还是怪他在卧室里抽烟。
张沉腾出只手摸摸他的脸颊,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手指和掌心不那么光滑,有层薄薄的茧。程声感受着他的手,情迷意乱中夹杂些许难过,张沉这双手适合弹钢琴,也适合敲代码,要是他们能一起学习、工作就好了,要是这双手能给他们那半吊子乐队弹键盘就好了。
第17章 打打骂骂
李小芸拉下舞厅卷闸门时外面的天已经大亮。她弯下腰,蹲在水泥地上,认真把门锁好。她和张沉有同样的习惯,锁东西后总要拉几下,确保万无一失才敢放心离开。
她最近找了个看舞厅的活,从晚上八点到凌晨三点,工作是给人放歌兼阻止闹事,等三点以后跳舞的人都离开才有时间去后面的小房间里眯一会。
从舞厅出来已经早上七点,她顺路去菜市场买了几颗白菜才慢悠悠往家走,早些年这个点儿大路上都是来来往往去上班的人,但如今萧条得厉害,等九点开始,太阳都毒起来才陆陆续续有人走出家门。
李小芸孑然一身在清晨吹凉风,此刻既不是谁的老婆也不是谁的妈妈,她在这段时间里体会到难得的放松,心情大好,哼着首不知哪里听来的粤语歌往自家小区走。
单元楼门口蹲着个奇怪的女人,穿藏蓝色的连衣裙,涂鲜红色的指甲油,指甲长得吓人,嘴也抹得血红,最奇怪的是鼻梁上搭了副墨镜,这里根本没女人家打扮成这样,明显的外地人。
那女人原本蹲着,无所事事地盯着对面一排油松树发呆,可她一见李小芸往这边走,忽然就提起警惕站起来,眼神紧随李小芸一举一动。
李小芸奇怪地看了这个女人一眼就打算上楼,可她路过这个女人时,对方忽然猛地用肩膀狠撞她一下,充满挑衅。李小芸还没反应出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听见耳朵边传来“啪”地一声,紧接着右脸颊火辣辣地疼。
李小芸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下意识捂住被扇的那半边脸,一脸不可思议地扭头看那奇怪女人。那女人马上捏住她两边下颌骨,腾出一只手拉下鼻梁上架的墨镜,露出两只睫毛涂成苍蝇腿的眼睛。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李小芸这张脸,开口了:“李小芸是吗?”
那女人原本还有些憔悴的面孔霎时变得咄咄逼人,李小芸盯着她一张一合的血红嘴唇,连自己为什么被打都忘了问就下意识说了句“是”。
血嘴女人还捏着她下颌骨,来回打量了她足有一分多钟,不等人反应就忽然伸着血红爪子从李小芸衬衫底下伸进去,一边在衣服里掐她皮肉一边大声叫唤:“来!让我看看身上有什么宝?一把年纪了还死皮不要脸勾引别人家老公!”
李小芸被吓傻了,隔了大半天才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尖叫着捉那女人伸进自己衣服里的手,可那女人憋着股气,此时全身力气都用在两只手上,非但没让李小芸得逞,还借机拿长指甲在她腰上狠狠划了好几下。
两个女人很快扭打在一起,李小芸仍处于一种云里雾里的状态,一边没什么战斗力地抵挡,一边扯着嗓子说:“你别污蔑我,我以后怎么做人!”
“污蔑你个屁!我老公把结婚时候送我的项链偷偷拿出去送外面的女人,那么贵的东西能白送?不是睡了是怎么?还跟我装呢?”
她俩扭打着到了院子里,那女人下手重,还专往平日里见不得人的地方下手,几下功夫竟然扯着李小芸把里面的胸罩带扯出半截。
她俩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很快楼上楼下的人都跑下来看热闹,其中一半都是平日里和李小芸不对付的女人家。这么多人里竟然没有一个阻止她俩,反而津津有味地围观,听她俩对战时冒出来的只言片语兴奋得紧,也不管俩当事人还在战局之中就搁一边旁若无人地讨论起李小芸平时的作风问题。
“他妈的!长得一副狐狸精样儿,收东西不带犹豫,现在装他娘个白莲花呢!”
血嘴女人打得忘乎所以,完全不顾鼻子上架得墨镜掉在地上,血爪子又去扣李小芸的脸。
李小芸被她扑在门口台阶上,吃力地躲避她,因为连续不断的羞辱脸上早就挂上眼泪,但嘴上还倔着,不停地解释:“他给我我就拿了,剩下的什么都没有!”“放你娘的屁!送你这穷娘们礼物没干你,谁信?”她说着,转头瞧见四面八方渐渐围来看热闹的人更兴奋了,竟然朝一圈人问:“你们信吗?你们信吗?”
刚刚还热闹讨论的人一下全静止了,一排人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这俩扭打得衣冠不整的女人,没人出声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