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好的事儿,可偏偏是女子办的,还是被人退了亲,失了名节的女子。大家又很是犹豫。读书人可是十分讲究名节的,跟着这种人学,以后只怕没什么前途。
林若阳的招生宣传进行了两天,不但一个来报名的也没有,并且还惹来了许多骂。
许多人骂她不要脸,败坏名节。尤其是那天在书院门口卖东西的林婆子和二狗|娘,在村子里到处说她的闲话。
这些人并不到她跟前说,只是站得远远的嚼舌根,她只要一走过去,就一哄而散。让她也无可奈何,总不能追上去打。
第三天,林若阳干脆不去了。反正她的收费方式大家都知道了,她就不信没有一个人动心。就像那个周秀才,一开始摆着架子,后来不是看在钱的份儿上答应了吗。
到第四天,果然有人上门了。
大梧村西头的李二庆媳妇带着自家两个小子来了。
“小,小姐,念书真的可以赊账吗?”她家没多少地,孩子却多,前两天孩子他姑夫说一个笔墨铺子里收学徒,她想让老大去,可人家要求会认简单的字。要是她的孩子能认字,也不用考什么秀才,单是出去当个帐房先生,也比在家里守着几亩薄田强多了。
“是。只要用心读书就行,以后挣了钱再还就行了。”林若阳温和地说道。
“还不快给先生磕头!”二庆嫂立马按着两个孩子给林若阳行师礼。
林若阳倒是坦然受了,算是收下了她的第一波弟子。
二庆嫂又从篮子里小心地拿出了一个蓝布帕子,里面有五个鸡蛋,这是她好几天才攒下来的,要给林若阳当拜师礼。
林若阳没要:“说好了不要节敬的。明天让孩子来书院,纸笔什么的要是没有,我这里也可以先赊欠。”
二庆嫂千恩万谢地走了。
碧梧书院重新开张,没有鞭炮,没有剪彩,只有一个老师,两个学生,还有一个院长。
没有人看好这个女子开的书院,租住在书院的举子们跟看小孩儿过家家似的,跑来看了一回热闹,就纷纷散了。
林若阳也没指望着书院一开始就红红火火,大放异彩。万事总是从头开始的。
因看真的可以赊账读书,周秀才教得也认真,并且林若阳还三五不时地让父亲林举人上几堂课,书院渐渐又招来了一些人,总算凑够了二十个学生。
这其中林举人居功甚伟。
他虽然不喜欢教书,但他好歹是个举人,附近一些秀才听说碧梧书院有举人授课,甚至来打听,书院开不开秀才班。
林若阳当然想开秀才班,但,这跟蒙童班不一样,蒙童班是初级教育,能认字写字就行,请个秀才当先生就不错了,甚至没考中秀才的童生也能开馆收徒弟。但学生如果是秀才的话,他们的目标就是考中举人,老师必须得学识渊博,并且还要有丰富的科场考试经验,如果是大儒,或者当过官,朝中有门生故吏就更好了。
要想开秀才班,就得有好老师。这事儿急不来,只能徐徐图之了。
碧梧书院倒是住了不少举人,但这些人每天不是捧着书本读书,就是结交朋友,想要搏一个功名,以后为官做宰,没人想当一个穷教书的。
红杏见自家姑娘为难,提醒道:“那位桓探花没准儿愿意呢。”
“嗯?”林若阳不解地看向红杏。
红杏眼中立马发出熊熊八卦之火,兴奋地说:“姑娘,您不知道吗?据说他是一位偷龙转凤的假公子,被父亲逐出了家门,还被他父亲状告不孝,罢了官。反正他也当不成官了,没准儿想当先生呢。”
供不起的大佛
桓仪,原本是崇国公府的嫡长孙,自幼聪慧好学,12岁考中秀才,被人誉为神童。长大后更是风姿俊雅,博学多才,去年,刚刚满十八岁的他就考中了探花,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急了。
崇国公府在京城权贵里算是一流世家。
当年跟随大兴朝皇帝开国的有八位功臣,皆被封公爵,人称“八公”。这“八公”大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落甚至消失了。而第一代崇国公因为死得早,不但成功避免了“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子孙还得到了不少优待。后面的继任者,资质平平,但也勉强守住了爵位,到了桓仪的祖父,以公侯之子考中进士,一直做到了太子太傅,崇国公府一下子又跃居一流世家。
可惜桓仪的父亲桓度是个纨绔子,且为人愚笨不堪,桓太傅遂将一腔希望都灌注在孙儿桓仪身上,因可怜他从小丧母,一直亲自带在身边教养。
去年冬天,桓太傅病亡,桓度承爵,成了崇国公,没多久,就有人带着一个跟桓度长像相似的年轻男子找来了,说是他才是崇国公的嫡长孙,那位年轻的探花郎只是个下人的孩子。
后来,也不知桓度怎么查证的,反正桓仪被认定是个冒牌货,被逐出了家门。
听红杏说完,林若阳不禁感叹,这真是一场豪门大戏啊。
“那他母亲那边呢?不管他吗?虽说从小丧母,但能嫁到公侯府邸,想必他外祖家也有一定的势力。”林若阳一边问,一边盯着桌子上的“书院发展计划书”,随手往砚台里加了一点水,拿着墨条慢慢地磨墨。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红杏摇摇头,放下手里的针线,拨了拨火盆里的碳,“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但好像没人提他的外家,也不知是不是没人了。”
八卦完了,林若阳又将心思放在了计划书上。她眉头紧皱,心想,光靠这些小孩子,自己什么时候能刷到名望啊。
想到这儿,她心中一动。不管了,明天去请这位探花郎试试。
只要请到了他,不光书院能招到好学生,并且那人她见过,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必不会一直落魄,乘他低落时打好关系,以后也是个靠山不是?
自从书院开张,已经一月有余,天气已经进入了寒冬。
第二日清晨,林若阳从被子里坐起来,就见窗外一片白,等穿好衣裳推门一看,果然下起了大雪,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了。
吃过早饭,林若阳穿了一身青色菖蒲纹杭绸棉袍,也不带伞,就要去书院。红杏拿着一件连帽斗篷追上了她:“姑娘,好歹披上些,仔细冻坏了。”
林若阳看了看她手中的斗篷,笑道:“我穿着男子的衣裳,你给我拿个女子的大红斗篷,这是叫我扮小丑呢?”
红杏脸一红:“我再去换一件。”
“不用了,不冷,这件棉袄挺厚的。”林若阳说着抬腿出了门。走到书院门口,又被红杏追上了,终是加了一件素色斗篷。
林若阳先到学堂看了看,见亮堂的屋子里烧着两个火盆,孩子们都端端正正地坐着,跟着周秀才认真读书,这才放心地转了出来,去找桓探花。
桓探花虽说落魄了,但也是一个人租了一个小院子,不像有些举子,好几个人住一个院子。
雪越发下得大了,扯棉搓絮一般。碧梧书院遍植梧桐,大雪洒在干枯粗|壮的梧桐枝上,一片白茫茫。
一进桓探花的竹声斋,就见东墙下一丛翠竹,在白雪的映照下,更显青翠挺拔。而翠竹旁,是一执剑而舞的少年郎。
只见他穿一身象牙白团花暗纹圆领袍,手中长剑翻飞,灵活如雪中穿梭的游龙。挺拔的身形时而快如闪电,时而气势如虹。在白雪翠竹的映衬下,浑不如人,倒像是偷偷下凡的谪仙人。
林若阳一时看得呆了。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桓探花收剑而立,气不喘,脸不红。将剑递给一旁的小厮后,冲林若阳一抱拳:“不知林姑娘寻在下何事?”
林若阳忙收敛心神,暗道真是个妖孽,如此的美人,也不知要招惹多少女子。要是在现代,绝对有一大堆的粉丝。
长得好也就罢了,还博学多才,少年探花。有文采也就罢了,剑还舞得这么好。林若阳心中叹息着,要是在现代,她都要爱了。
哎,会舞剑?那要是请了他,她还可以开个剑术课。古代的书院除了读书,也是要上骑射之类的课的。可惜她现在还没有请到这类的老师。
“林姑娘?”桓仪剑眉一挑,目光中带了一丝不耐,脸色却依然温和。
林若阳忙回了一礼:“桓公子见笑了,在下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