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抿口茶,压下翻白眼的冲动,“她未婚,我未嫁,我又处处对她彰显着不同,如此,我的意思不明显吗?”
掌柜默了半晌没说话,开口便是,“就你们两这一个闭口不谈,一个睁眼不看,能心意相通的可能大概只有到地狱清算,阎王爷逼着讲真言的时候,才能做到了吧。”
我仔细想想这个情景。森罗殿□□坐着的黑脸阎罗,阎罗王一拍惊堂木,两边判官同时将目光投向了我。
阎罗问:“天上的月老问我,为什么篡改你的命格,说他明明将你的姻缘线与陈家女扯在了一起,你们最后却没有坦言相向,走向命中注定?”
我在堂下坑吧了半天,犹豫地吐出一句:“我哑巴,她眼瞎。”
反正天下相爱的人难以在一起,大抵都是这个原因:一个哑巴,一个眼瞎。一个说不出口,一个看不出他未尽的意思。
思前想后,我浑身一抖,将目光投向了掌柜,“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好?”
掌柜琢磨了半天,也犹豫着说:“要不买点什么?姑娘们,左右逃不过胭脂和衣物。”
我们俩琢磨了一下,觉得这办法委实是一个开口的好方法,这样或许能让眼瞎的陈烈明白地看到我的心意。
事实证明,不要和直男一起讨论送给对象的礼物,这些家伙们的情商往往和你一样低,出个好主意的概率小过流星划过天际。
我再一次见到陈烈时,还未待我拿出藏于袖口的胭脂,就见陈烈从身后抽出一把寒光毕现的刀来,刀身不宽,是把少见的适合女子自由挥舞的刀,陈烈兴冲冲对我讲,“怎么样?好刀吧!我家那位客人送的,他说这刀与我相配,便送了我。”她随便挥了两下,我笑着答,“很相配。”眼光一闪瞥向掌柜,掌柜正用袖子捂着脸,一只手装模做样地拨弦,我暗自使力,将胭脂投向他的膝盖。
没成想刚弹出,那边陈烈眼疾手快,一刀截住。
我嘴角抽了抽。
陈烈将那盒胭脂捡起,扭开嗅了嗅,看向了我,“年礼,这是,你的?”
我已说不出口那胭脂本该是送她的礼物,毕竟与这刀相比,高下已立竿见影,我再将这事讲下去委实有些自取其辱的意思。于是我道:“是掌柜的。”
掌柜猛地放下衣袖,瞪大眼睛。
“掌柜总嫌自己容颜现了老态,便少不得日日涂粉掩饰,就我所知,日里保养就不下八道工序。”
陈烈提着刀有些震惊地看向掌柜。
掌柜叹了口气,瞥了我一眼。瞬时,我心中满是不好的预感。果然,这预感在这厮开了口之后便成了真,他装模做样地蹭了脸一下,脸上毫无修饰的样子实在明显,陈烈已经对我说的话产生了初步怀疑,这老男人趁势追击,先是有些怨气又有些无奈地撇了我一眼,紧接着向陈烈伸出来手,“是了,陈姑娘。是某嫌弃自己脸上现了老态,故买粉涂擦。”他话一说完,便又是那种眼神看向了我。
我咬牙切齿地冲他挥了挥拳。以退为进,实在卑鄙。
没成想,陈烈正顺着他目光看向我,我迅速将手收回杯上,冲他们露出一个尴尬礼貌的微笑。
陈烈又看向掌柜,掌柜仿佛是被我吓着一般瑟缩了一下。
我:……
陈烈便转身看向了我,先是叹了口气。我眼皮跳了跳。
陈烈:“年礼,男儿擦粉未有你想得那么见不得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不必瞒我,我不会因此不与你相交。”
我:……
陈烈:“正好,仪仗队那边还有一个位子,前不久那人因着不守纪律被劝退了,不如就由你来吧。到时你就会知道,其实擦粉,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女儿家可以不擦,那男子自然可以擦,没你想得那么见不得人。”
我:……
并不想做央姑娘的脑残教众。而且,我没擦粉!不是我!!
可是陈烈眼睛一眨不眨,热烈地看着我,就像我印象里那样,宛若一团自顾自热烈燃烧的火焰,璀璨夺目,比世间任何一种颜色都要炫目,来得抢眼。
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道:“好。”
不!我不是!我没有!!我不要!!!
陈烈将胭脂盒递给我,我颤着手接了过来置于袖中,嘴里坑出一句:“我晓得,擦粉的都是好男儿。”
陈烈震惊地看向我,估计是没想到我思想觉悟如此之高。
我笑着看向她,袖下的手攥得骨节发白,才勉强没有捂脸往桌子下钻。
我他妈说得这是什么话啊!!不归山上的列祖列宗,徒儿给你们丢人了……
陈烈抬手向我行了个礼,“那年礼,你今日先好好准备准备,我明天给你单独训练会儿,等到合练时便能跟着众人一起了。”
“嗯。”
“那今日我先走了……”陈烈试探地问我。
我应了一声,抖着手喝水,陈烈三步一回头,担忧地看一眼我。等到她完全出了门,我目光迅速投向了一旁装透明的掌柜。掌柜猛地一起身,“我还要去后院喂喂鸡,鹅也没喂,你先在馆内帮我照看着些客人。”他抱着琴三两步便退出了前厅,就连瘸了的那条腿,此时此刻,都显得利索无比。
我: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养着鸡和鹅!!
糟心长辈,糟心长辈!糟心长辈!!
☆、第 35 章
“长生山上长生殿,长生殿锁长生仙。”
世人关于长生殿的认识大都始于这句俗语,又止于这句俗语。黄衣子那句“天倾于长生殿,地长于长生仙”,先不说神神秘秘是什么意思,但总离不开长生殿和长生仙。
长生殿的位置不好找,世人多停留在长生山之下,究其一生难得长生殿的具体位置。长生山是座仙山。终年云雾缭绕,如果深山有灵,得道成仙,大抵只有这样的山才能成为它的居所。树与树之间的情趣,泉与泉之间的想和,飞鸟像是长在山林的心脏之中,不见却又无处不在,浮动的阳光跳跃在时间与空间的交界处,晕成了虚幻的美。
但无论怎样的美景,都难以抚平我娘心中的焦躁。
她……迷路了。
这事儿说出来有点丢人,想半月前她虽然意识到了迷路,但毫无忧虑,仍悠哉游哉地骑着她的马,怡然自得地行走在深山老林中,欣赏着天光美景。
结果就在三天前,她还没走出去,就已经断粮了,没粮的她将目光幽幽地投向了她亲爱的伙伴,这匹和她一同前往长生殿的马儿身上。他们两个促膝而谈,我娘严肃深刻地表达由于缺粮问题,他们两个之间只能活一个这样严肃的生存问题。
马儿嘶嘶两声,蹭了蹭她的脖子,表示愿意为了她赴汤蹈火。
于是我娘欣然磨刀,然而就在她磨刀的时候,马这叛徒毫不犹豫丢下她跑了,后蹄子还扬了她一脸的灰。我娘绝望之境竟然碰巧踩到了兔子窝,母兔不在,只留下一群小兔子。我娘自己都快活不成了,实在是心里没地方怜惜这窝可怜的小兔子,只能虚伪地为这只可怜的兔子念了往生咒,以求让自己的罪孽能减少一些。
她一边转动着穿过兔子的棍子,一边念叨:“冤有头债有主,你死后报仇得找那匹马啊。要是它不跑,我也不会吃掉你是吧……”
虽然兔子填饱了她的肚子,但她显然不能逮一只兔子来当坐骑。我娘徒步走了三天,整个人一脸衰样,她觉得自己快死了,手疼牙疼脑袋疼,再走下去绝对会提前见崇州的爹娘的。
她摩挲着收回袖袋里的铜钱,嘴里骂骂咧咧:“这死老头,又坑我。我就不该相信这王八蛋能留什么真消息……跟着他画的地图走,简直是脑子有病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儿!”我娘拒绝承认她脑子有病,所以早在半个月前她确认自己迷路后,就已经把那张不靠谱的地图毁尸灭迹了,现如今在林中一个劲儿的瞎转了半个月,整个人狼狈不已。
更甚者步入十一月,一时间天气一凉到底,我娘琢磨着自己好容易找到黄衣子,又得了个“长生殿”的消息,如今竟有了些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凉感。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长生山和云鲤崖竟一样都是天生地养的五行阵法,那么一来大师父给的地图压根就是日抛型产品,亏她还认真琢磨了一下大师父写的那些狗爬字;真是找不出去就算了,这山灵还懂得护佑自己山上的子民,整整三天,她除了一开始瞎猫碰上死耗子踩着一窝小兔子,竟一只活物都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