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合上一口气翻完的书,满足地继续翻书架。
老爹:不知道有没有下册,还挺精彩的!书上讲“哪托”三太子虽然战败,但并不甘心,已经开始找寻前往不归山的道路了,不知道他最后会不会再跟天||衣子打一架。多看几遍回去默写下来烧给师祖和师叔祖的坟包包,让他们也能看看城里人的奇思妙想!!
我娘进门将我爹扔在一旁便自顾自地往里窜,这里书架摆得乱七八糟又全部都焊定在地板上,从地面根本没有通路,也就“鬼步”能在这里如鱼得水。她窜到屋子的尽头启动另一个机关钻了进去,里面一眼看去清清楚楚。
正中央摆着书桌,周遭三面都是书架,上面零零散散摆着书籍,仔细一瞧却都是《三字经》一类的启蒙书籍。
当然不是一般江湖人那种越是机密的消息越是要藏得深的三俗想法,大师父何许人也,想当初发现买卖消息来钱快、成本低、性价比极高时,便一头扎进了这个行业。但无奈教育水平跟不上,全仰仗着那一身肝硬抗着自学成才。
大师父讲自己完全不介意被人知道自己义务教育跟不上,但是你瞧江湖上但凡敢干消息这一行的,那无一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传得神乎其神的,嘴上花花着玄乎其玄的东西,但只要人设立好了,就算告诉买家——他爹是女的——买家都能信……
为了能让消息更可信,谈钱的时候更硬气,大师父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专门修了这间密室,省的有人瞧见自己这么励志,出于嫉妒就不买自己消息了……
我娘一语道破他的鬼话连篇,“得了,你就是嫌丢人!”
大师父打小在江湖这潭深水里荡来荡去,偷鸡摸狗偷出了骨气来,技术水平差的他也瞧不上,不干这一行又养活不了自己的那愈发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很不巧——读书人正好处在他的鄙视链上。
哪有什么看不顺眼,他那是嫉妒,小人那既自卑又自负的自尊心生生催着他一步步地进步,有些可怜又有些可笑。
我娘摩挲了一下《三字经》那装订的整整齐齐的棱页,没什么滋味地干笑了几声。
不过我娘这人,在江湖上都惯来以薄情寡义和冷血无情著称,当然不会让一个死人过多干预她这一活人的下一步计划。她迅速将思绪拉回正事来,在屋中翻箱倒柜起来。大师父那人心思多,从来都不会只给自己留一处后路。
他既然能带来“祝切有变”这一消息,就必然去过盟主府。盟主府在洛阳,他必然会在洛阳的这里给自己留后路。而瞧当初他甚至等不及自己晚上腾出时间前来见他便已没了呼吸,证明此次前去盟主府前路艰险、凶多吉少。
我娘摔在桌前的椅子上,狐狸眸眯着,脸上敷着不均匀的细粉,整个人透着不伦不类的深沉。
这正是她最想不明白的地方,原本以为只是让天演神算黄衣子开口会有些问题,毕竟据老家伙的小道消息来讲,不归山天演之术每次卜算天机时耗费的都是自己的生机,所以她前去寻找了“观月客”这一不归弟子,必要时将成为自己最大的筹码。
老家伙之前给了她给祝切的拜帖,老家伙虽然朋友不多,但凡是能称得上朋友的家伙必然都有过硬的交情,他既然敢让自己拿上拜帖前去,就证明有自信祝切绝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可现在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这“祝切有变”究竟是出了怎样的乱子,让老家伙只来得及将尸体送到她面前。
她随手将桌前的抽屉拽了出来,里面几坨金子压着一张纸条。我娘神色未变将纸从金子下抽出展开。
纸上并不是她以为的有关祝切的消息,而是大师父不知何时放在这里给她的留言。
大师父讲:自家的孽徒,瞧着也不像是个能嫁出去的,本来是预备着留给自己的棺材瓤子的钱,后来仔细想想还是给她充了嫁妆吧,就算完了嫁不出去,留着这些钱足够她将来去南风馆自己挑个合眼缘的,给自己留个后……
我娘合上信纸,将腿架在桌上,冷嗤一声,“死了也管这么宽。”她手却不自觉摸上了腰间挂着的铜钱。
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来这里或许毫无意义。大师父的确会在遇到不明情况下到处给自己铺后路,但那是在他自认前途未卜时。如果他和祝切本身是挚友的话,他极有可能会毫无防备地先去给自己探口风。若是祝切当了个“假朋友”,因“不归山天演黄衣”这一消息走漏痛下杀手,大师父中计也不是毫无可能。
“啧。”
一想到真实情况或许是这样,我娘总有一种“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的荒唐感。
无论是什么样子,之前的拜帖显然都不能用了,那黄衣子之事还得在周旋周旋。她琢磨着新计划原路窜出书架。
直到看到我爹时忍不住面露错愕。
我娘:……
我爹因着书架之间的缝隙太窄,整个人不费力地完全挂在两个书架中间,翻着手中的小册子不时惊叹一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原本只在外层看着,但是我娘在里面呆的时间太长,他一本接一本地换,整个人就一点一点地死命往里挤,直到现在脚不着地都不会摔倒……
我娘咳嗽一声。
我爹顺着声音茫然地一瞧,“李兄,你出来了?”他两手撑着书架使力,“你这亲戚知道好多中原武林的趣事啊!对了,你亲戚家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娘:……你竟然信那老家伙编的瞎话!!
“他们之前写信没说清楚,害我一路上瞎担心。我刚从里面找到他们给我留的话——说是他们姑姑家的舅母生了急病去的突然,一家人前几日便前往塞外我族了。我当以为他们好歹接了我才会走,没想这么没人性,都走好几日了……”我娘尽职尽责地编瞎话,“不过也无妨,既然已经来了洛阳,不妨我们多呆几日,反正开始便是打着见识中原武林盟主风姿的主意前来的……”
“……那个,李兄,我们待会儿再讲这些。”他挤在书架中间冲我娘笑。本想用力将身子从书架中□□,没成想没□□反而拔高了,这下不仅是双脚使不上力,身子还被挤得愈严实了……
我爹:“李兄,你能不能先将我从这儿弄出来……”
我娘:……
我娘将我那专职搞笑的爹从书架中费劲地□□,带他从另一个出口出去。我爹午夜里吹着夜风赏着月光无语对着眼前高高低低、或整或缺的大小墓碑。
我爹:“李兄,你能说一下这是哪里吗?”
我娘拍拍自己身上因为从底下爬起来而带上的灰,回他:“洛阳城郊的乱葬岗。”
我爹:……我难道看不出来吗?!
“那你能说明一下为什么我们会从这里出来吗?”
我娘回头看一眼他,马上勾起了一个明晃晃的笑来:“我亲戚家出口就放在这里,洛阳地价贵嘛!”
我爹:……这他妈是地价低就能选的地方吗?!
“那我们不可以从来的地方出去吗?”
“可以啊。”我娘应了一声,随即道:“不过生活需要仪式感嘛!这么隐秘的地方怎么能让进出口都用一条路呢?”
我爹:……
☆、第 16 章
“光影相生,善恶胶着。”
我娘尚未思索出来如今拜帖失去作用,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武林盟探个究竟。她不觉得这会是一两日的功夫,思来想去也只有光明正大入住盟主府是最合适的方法。这不是个好时机,武林大会那种事情还有两年才会举行,她又是个得天天扑粉的可疑人物,浑身上下最真真实实的大概就是那张假的身份文牒。
那边我爹已经欢欢喜喜地用着不归山的名头向祝府递上了讨教武功的拜帖,并成功地获得了“少侠不如在府内小住几日”的许可令。
直到我娘被提拎着后衣领扯到祝府,整个人仍旧少见地直发愣。
这大概是九曲十八弯的路程走了太远,南北通透的时候反倒无所适从。
祝切也不愧是武林盟主,打那边一站就差将端正严谨写在脸上,说话做事更是恨不得时时刻刻拿个框框标正标正,一言一行都要以身作则,克己立身到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
我娘:……他是不是生怕自己多说一句就脱离了人的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