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妇人瞎了一只眼睛,独眼提溜:“裴毅已被家中除名,此等事自然不必问询裴家。”
我道:“裴家奶奶,这件事事有蹊跷,裴兄走得也仓促,您不查查吗?”
“有什么可查。”
“那他为何被裴家除名呢?”
老妇把拐杖一横:“这是我家中私事,干不到云家的人来置喙。裴云两家本也就没什么姻亲往来,你们回去吧。”
“行。”话到此处,我大概也明白问不出来什么,打算去找裴予试试,看上去裴予还算是个好说话的。
“这是裴兄在师门的书信,我留在这里总可以吧。”
老妇低头看了一眼:“……”
“哦对了,裴家还有一个叫裴予的……”
我看人一向细致入微,提及裴予,那老妇的手指蜷缩,身子微微躬起,像是再防备着什么。
“大约是这些家书里写着的弟弟。”我说完也不顾她会不会有回应,叫了姬尘影准备走。
“留步。”
果真这个裴予有问题。
“裴家奶奶还有事?”
“你们可以将他的尸骨带回来,在无尘峰寻个风水宝地葬了他。”
我点点头:“落叶归根,再好不过。”
“也不必去寻裴予问裴家的事,”老妇缓缓站了起来,她身子不好,旁边的人忙搀扶她,“他什么都不知道,你问了也是白问。”
“此话怎讲?”
“他不是裴予,真正的裴予早在两年前死了。”
“……”
“明日我那小孙女嫁人,你们可在此处住下,想走我也不拦着。”
老妇一步一挪着绕去了后堂。
“云齐?”
“我知道,总觉得裴家人很让人不舒服,不过既然是裴毅的事,需得上心。”
姬尘影道:“那便住下。”
傍晚侍女带我和姬尘影去客房,两间临近,我和他一起站住不动。
“二位公子自选,住哪一间都可以,一会儿会有人来送饭菜,有什么需要尽管提。”说完提着灯笼离去。
“你怎么不进去?”
他笑了笑:“我看着你进去。”
我走到他的房间门前推开门进去:“……”
“……”
“进来吧。”我一把将他拉进来关上门,一个不小心他脚下还磕了一下,我笑他:“怎么你比我还紧张?”
“没有。”
“你饿不饿?”
“……”
“问你话呢?”
“嗯。”他凑过来搂住了我的腰。
“我是真的在问你肚子饿不饿,小狐狸,你整日里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
他也笑了:“也……想不了别的了。”
“狐狸哥哥。”
“……”
“不喜欢我这么叫你?”
“……喜欢。”
“那狐狸哥哥,想不想做六年前没做到的那件事?”
姬尘影默默看了我半晌:“你愿意?”
“你都肯为我不娶妻了,我还有什么你愿意。”我搂着他的脖子,“我真是一天都等不及了,等会儿……”
话还没嘱咐好,他忽然俯身亲了上来,与之狐花树前的那一吻轻柔不同,与之玄机山上的那一吻占有不同,更与之云府的那一吻蛮横不同,缠绵缱绻。
那日在姬家他沐浴我闯进去,见水雾之中他浑身鞭痕,只觉触目惊心,此时再看心内五味杂陈。
“等会儿不论我怎么求饶,你可不要心软放过我。”
他略怔怔,才反应及我是说什么:“……不会。”
行至一半我果真告饶,我说他身体好不是没道理,而且门外送饭菜的都来敲了五六回门了,烦不胜烦。
我被他撩得有些喘不上气,好不容易拍拍他的肩,尽量正常说话:“你好了……没有,外有人敲门……”
“不要管他。”姬尘影一改往日那幅动不动就害羞的样子,在我耳边喘息两声:“云齐,是你说……不让我放过你。”
好吧,是我说的,祸从口出,我那时被他的美貌蒙了心,怎么想到他是个不依不饶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二十三年来忍得太辛苦,一时把持不住的缘故。
这一折腾就不知道到什么时辰了,我是被吹锣打鼓给吵醒的,身上累睡得少,心里便烦闷,闭着眼努力睡了一会儿,实在不行。
“哥哥,谁家成亲?”
姬尘影果然在我身边:“裴家。”
“哦,我还以为你来娶我了呢。”我调笑道,忽然睁开眼:“裴家!差点忘了!!”
起身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上下都是酸疼的:“……你昨晚是不是咬我了?”
他打死不认,即便我给他看肩上的印记,也还是打死不认,说着说着就顶了一张红脸,甚是好看,都这样了,我那还顾得上怪他。
☆、当年事
裴家势大,新郎官想要娶裴家妹妹,得先来裴家奶奶处拜过堂,才能迎回去。
我一路上抱怨姬尘影,偶尔伸手掐他腰,他都没躲,不仅没躲还笑得十分从容。
我顾不上同他计较到底咬没咬的事了,赶着去了大堂拜堂的地方,倒也不算晚,两个新人刚刚拜过堂。
宾客不少,皆入席间,有侍女引我们到裴家奶奶和新人的席间。
新人见有人靠近,估计以为我们是裴家奶奶请来的重要客人,忙起身,裴家奶奶道:“这二位来送裴毅的尸骨。”
她这话说得直白,我有些尴尬,担心这种话说在成亲宴席上,惹新人不悦,他们不敢责怪长辈,反而冲我来,心道我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说的可是来送裴兄回家。
新郎官敬酒的手一顿,新娘子的笑容也没了。
新郎官道:“裴兄……去了?”
我想了想,算上我还阳的日子吧:“嗯,就在昨日,我不知道二位今日成亲,实在冒犯,多有得罪还请谅解。”
“不不不,没什么!”新娘子忙道,“其实,很感谢两位公子将裴哥哥送回……”
“姑娘是裴兄的妹妹?”
“嗯,是堂妹,我叫裴宁,这是我的夫婿,贺子临。”
我抱拳道:“实不相瞒,这次我还带来了裴兄的家书。”
裴家奶奶叫人取来,他二人粗略看了看。
“我与裴兄……虽不是什么莫逆之交,可我受他许多恩情,有些事我就直说了,寻常人家的家书都是问其本人,这裴兄的家书,怎么封封都在问裴予?”
不说还好,一说,至少我面前的这张桌上,万籁俱寂。
“……”新娘子看向裴家奶奶。
老妇道:“此事我不再管。”
她又看了看新郎官:“贺郎,你看……?”
我在一旁道:“人已逝,我不过是想求个真相。”
那新郎官咬咬牙,仿佛下定决心般:“二位请我随我来。”
我和姬尘影跟着这对新人离开席间,身后复又喧闹起来,我悄悄问他:“听到什么了吗?”
他的耳朵比寻常人灵敏,点点头:“多是谈论裴予的。”
“怎么说?”
他听了片刻:“没什么实质言语,不过他们似乎都有些害怕裴予。”
“你从前也是见过裴予的,可有看出来什么吗?”
“没有,至少并不是妖。”
“那倒是可以说也不一定是人。”
姬尘影不置可否。
新人带我们去的,是一处墓地,几十座坟冢连成一片,像是一座陵园。
他二人带我们来到其中两座孤坟前,墓碑上的字分别是裴毅、裴予。
“这是裴毅哥哥离家时立下的墓碑。”
裴毅的墓前杂草丛生,碑也在这一片碑林中显得极其破败,而就在他旁边的裴予却像是日日都有人擦拭供奉,瓜果花卉都是新鲜的,香也刚断不久。
我问道:“看来裴兄在家里过得不怎么好啊?”
二人眼神闪躲,都没回应。
我与姬尘影将裴毅坟前的杂草除干净,又擦拭了它的墓碑,并没有用术法。他走前立的这个碑,如今真的派上了用场,不知他当时是否就已想好了。
我看着身旁上香的姬尘影,心道若不是裴毅,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与心爱之人再续前缘,我欠裴毅的确实太多。
那对新人在一旁看着我们做完一切,不疑问不阻止也不掺合。
我将香插好起身:“好了,可以给我讲讲,这是怎么回事了吧?”
……
裴毅是小妾生的,他娘亲生下他后坐月子没能坐好,脸上和身上都起了许多红疹,大夫人算得上心善,替她找了许多大夫来瞧,未能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