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死,则另一方便不能独活,是情深至极又极其霸道的阵法。
一般没有妖族会与凡人绑下血契,将漫长的生命卡死在短暂的几十年里,两方都是凡人的,需得寻妖族帮忙,妖人自古不两立,更是闻所未闻。
“说!你将那独目琉璃珠藏在何处了?”
独目琉璃珠?
我一愣:这不是说云家的那颗玉珠子吗?
当年爹娘被杀害时,我孤立无援,在上玄机山前曾去看过一次,那珠子仍旧在荒山密室中,我将爹娘的遗物也一同放在那里了。
八年里我从未下过山,想着大仇得报后才有脸去见他们的衣冠冢,不承想竟是再也没机会去了。
做鬼三年我也曾试图去过那密室,可是那处设有开光法器,我一厉鬼无法接近,只是想来开光之物未被破坏,珠子应该还在才是。
姬尘影看着那人,淡淡的语气说道:“我没有。”
“你胡说!”另一人说道,“三年前云家被屠尽满门,你一听闻便赶着去了云州城,你素来与云家无亲无故,为何而去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是奇了,三年前,在我屠杀云奕等人时,姬尘影来过,他是来找独目琉璃珠的?还是另有什么目的?是何时到的?在我死前还是死后?
如若是为了那破珠子,倒也说得通。只是我在阎罗殿见了那日我厮杀时的场景,当日不曾注意到的,有几个“云家人”使的是姬尘影在演武场上的功法。
我与地上的几个人都等着他回答,可他又不回答,只摇摇头,避重就轻:“再说一次,我没有,不要再纠缠了。”
“若不是你拿了,众家在云家怎会空手而归?现在云家被灭满门,除了你,谁还知晓当日的情景?”
除了当日赶去的姬尘影,云家人可都被我杀尽了。
我想知道的,姬尘影也许知道。
想到这儿,我脚步微移,咳嗽了两声,从石头后走了出去。
地上的人看我都有些惊讶,唯独姬尘影,只抬眼淡淡看了看我,眼里波澜不惊,放佛早就知道我在偷听。
奇怪奇怪,这小子怎么总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
“什么人?!”
我微微一笑,“小人物小人物,不足挂齿。”穿过地上躺着的七七八八,来到姬尘影身边,“大哥久等了,小弟没来迟吧?”
他转眼淡漠地看我,并未答话。
也好,这种时候不言不语反而更加有气势,我继续笑得狗腿子:“大哥,小弟们都在山下等着呢,你老这儿处理完了,不如回去歇着吧?”
我说完,余光看到地上的人面面相觑,脸色不善。
姬尘影与我对视,他眼里没有疑惑,更像是看戏一样,只是不带一丝笑意。
“走!”
“姬尘影,你给老子等着!总有一日,老子要将你赶出东海城!”
那一行人还不如姬尘影一个,纷纷捡起地上散落的兵刃,相互搀扶,一边叫嚣一边从洞口离去。
瞧这叫嚣的劲儿,怕是姬尘影留手太多次,叫他们有恃无恐了。
我转过头,正欲继续拍马屁,却见姬尘影收了剑也要从我身边走了。
我忙叫住他,想问问他当年去了云州城,都看到了什么,谁知我手刚一碰到他肩膀,还没发力呢,便被他抓住了手腕,整个人被拎起来,在空中翻了个个儿,重重地摔在地上。
“哎哟……”我给忘了,这身体是裴毅的,反应不及。
本想着姬尘影不说就揍他一顿,揍一顿可就什么都说了,鬼生三年,这法子我屡试不爽。
可这……
“哎哎哎!大哥大哥,留步留步!”我强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拦在他面前,“大哥,小弟名叫裴毅,字行简,大哥就管我叫裴行简吧。小弟家……家在无尘峰,无尘峰裴家。”
管这裴毅是否和裴家有没有干系,我能想起裴家在无尘峰就不错了,想来姬尘影也不会特意去调查我这样的无名小卒,若真的查了没有我这样的人,也无妨,我还有别的悲惨身世等着他。
他这次看都没看我一眼,置若罔闻,绕了我身旁继续走。
“大哥!小弟见过大哥您在演武场上的风姿,心生敬佩,想要做大哥的小弟,还望大哥能罩着小弟!”
他还是不留步,眼见着就要走出山洞了。
“实不相瞒,小弟在玄门派过得凄惨,实力又不济,方才您老也瞧见了,我那身子骨弱不禁风……常遭受玄门派弟子的欺辱,连新入门的外门师弟妹都可以随意使唤小弟,小弟不|堪凌|辱,如若大哥能罩着小弟一二,洗衣服做饭撒扫,小弟便全包了!”
我这番陈情就差声泪俱下了,说得我自己都要信了,估摸着是演得好,姬尘影停住了脚步。
“玄门派?”
我一愣。因裴毅不参加试武,出门又急,便未穿门派衣物出来,他看不出也正常。
“你说你是玄门派弟子?”
原来不是因我演得好。也罢,不管怎样,总算抓住他感兴趣的地方了。
“是的,小弟是玄门派弟子。”我低着头偷偷瞧了他一眼,他背对着我,转了脸,我只看到他的侧脸,一瞬间似乎有些落寞,转瞬即逝。
“玄门派……”
我不知他为何对我师门如此介怀,也许是因师尊名气,便高看两眼?
谁知他下一句问我:“你在玄门派里,可认识一个叫云齐的?”
☆、如水之情
好家伙,这可真是小毛贼问贼祖宗家在哪儿,问到点子上了。
我只略思考了一瞬,便有了绝对不会出错的答案:“这世人还有不认识他的吗?”
仙门世家的云家收养的孤儿,上山学艺八年,下山一朝屠尽养父母家满门。话是夸大了些,可不假。
三年前此事一出,有多少人骂我狼心狗肺,叹云家夫妇心善被蛇咬,恨玄门派收了我这么个不是东西的逆子。
若不是我师尊一向品行高洁受人敬仰,我下山前又请他逐我出师门,不晓得多少江湖宵小要看玄门派和他的笑话。
饶是如此,想必师尊也因我受了不少的耻笑。
终是我对不住他。
下山那日,我曾问师尊,人,是否该顺心意做事。
师尊对我说,不枉为人,便顺心意。
姬尘影久未再说话,我猜不透他究竟想问什么,试探道:“大哥,怎么想起问他了?”
他摇摇头,拔腿又要走。
我见他真的要走出去了,忙道:“小弟自然认得他,不仅认得,还十分熟识啊!”
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我云齐,云家夫妇收养的养子,连外人都看得出来,云氏夫妇待我如亲生,为何我要恩将仇报屠尽云家满门?世人猜不透这其中真意,自然而然地会想到八宝法器之一的独目琉璃珠。
三年前姬尘影赶到云州城,没能找到那珠子,便猜想珠子叫我给拿去藏起来了,可是我死了,他就是想问我把珠子藏在何处,也没法问了。
果然,听到我这么说,他转过身来:“你与他?”
“我与云齐师兄可是同门师兄弟,他还颇照拂我。”我见他神情有些松动,忙请他坐到里边来,“小弟知道大哥想要什么,大哥放心,只要以后大哥罩着小弟,您老想要的,我都给您包圆儿了!”
这可是真话,他是想要那珠子罢了,若当年之事果真同他无关,只要他能老老实实告知我实情,待我报完仇,我也没心思继续活着,不如回去做我的厉鬼,或者……兴许能投胎了呢?
那东西他想要,也不是不能给。
想来我爹娘被害时他才刚十来岁,十有八九是同他无关的。
他看了看我,似乎在思量我这话的真假,我讨好地笑道:“大哥,您老若还不信,听我说说不就得了!”
他竟还真的坐在山洞里的石阶上,盯着我:“说。”
我挑了两件当年在山上拜师的事,只不过多少有些加工,叫故事听起来真的像裴毅参与了一般。
谁知我正声情并茂地讲着,他抬手抽出冷光剑,剑尖放在我的下巴下:“你耍我?”
我给惊得白毛汗都出来了:“我哪敢啊,大哥,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你与他同门就当是不假,你想骗我,大可随便编了他在门派的故事来。”他抬了抬剑尖,“说些旁人不知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