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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灯尊重自己的梦想,所以,也希望别人能够尊重它。
可是现在······
什么尊重,什么梦想,若是说出去,大家会怎么嘲笑它?
韩灯走到那架钢琴前,这是他拿到全国中学生钢琴比赛金奖的时候,得到的奖品之一,那么多年,他一直都很珍惜这份荣誉。
他把手轻轻地放在琴键上,仅仅随手一弹,清脆的琴声宛转悠扬,像是泉水落在了石头上,又缓缓地流过,微凉夜色里,或许有温柔的银色月光坠落其上。
那首歌,就在这样的一架钢琴上,渐渐地被演奏出来。
从某一个灵巧的音符,到一小节的旋律,到最后再贯成那样一首动听的、触及到韩灯最柔软的内心的歌曲。
它的诞生是那样的神秘又美妙,韩灯兴奋的一整晚都没睡,一遍一遍地让它在这间屋子里回响。
韩灯觉得自己对不起那首歌,因为,是他没有保护好它,让它蒙上了那层阴翳的灰尘,变得晦埃起来。
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韩灯走向冰箱,从里面拿了几罐啤酒,而后坐到床边。
外面的天气不算好,乌云堆积起来,厚薄不一,遮住了那轮弯月,将天空装点得漆黑一片,却悄悄地隐没在黑暗之中,叫人窥不出端倪。
现在是春天,却依旧寒冷地像早已经过去的寒冬。
随意地拿起抛在床上的手机,韩灯翻了翻微博的私信——被点燃了怒火的网友们言辞激烈地指责着他,一字一句,都像是刀子,扎进了韩灯的心肺。
这几天,微博上的舆论都是如此,陈汝可的热度越高,韩灯挨的骂就越狠。
他该如何去解释?
就算解释了,真的会有人信吗?
韩灯打开啤酒的拉环,用力地往胃里灌了一口。
沁凉的酒顺着喉咙流进空空的胃里,很快就火烧一样地疼起来。
韩灯很少喝酒,他很珍惜自己的嗓子,总是小心又小心,生怕多吃了些什么刺激性的东西,就会毁掉它。
可是,现在,他只想用酒精来麻醉自己,用最懦夫的方式。
他切掉了微博,打开了录制好的那首歌。
我愿自燃
去做那飞蛾
我想改变
成为振翅的蝴蝶
去追吧
其实它并不遥远
只要再伸伸手,伸伸手
再勇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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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清澈的、清风拂过草地、森林一般凉爽又清新的嗓音似乎响在昨日,现在的韩灯,恐怕没力气再唱出这样干净的歌。
他怕身上渐渐累积的戾气会带入到歌里,毁掉它。
我没有力气了,韩灯想,真的。
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没吃东西,胃里空空的,现在又喝了酒,像是火烧一般的疼,醉意像是势头正猛的海浪,直直地朝着他扑了过来。
韩灯放任自己沉浸在这样的感受里,只有疼痛,才会让他感觉到舒适。
像是自虐一样,整个晚上他都在循环着一首歌,重复的旋律快要把人听吐了,韩灯也没有按下暂停。
电话响了,韩灯迷迷糊糊地按了接听键,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几乎要穿透韩灯的耳膜,但他却觉得自己还没有醒。
“喂。”
那是一个充满了沧桑的声音,他的声线会让人觉得他刚刚经历过了一次嘶哑的大吼,声嘶力竭到扯破了嗓子,隔着话筒更显得失真。
“喂,你好。”
韩灯也这么说,甚至保持了基本的礼貌。
“你是韩灯吗?一九年的韩灯?”
韩灯依旧迷迷糊糊的,喝醉酒的感受让他无法保持清醒,他揉了揉眉心,对对方奇怪的话语未做评判,就那么嗯了一声。
对面有些寂静,打来电话的人安静的时间实在是有一点久,他似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重重地叹了出来,而后竟然有些紧张。
他最后说: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请你一定要参加星延径的选秀,一定不要放弃你的梦想,还有,一定要替我······不!替我们,揭开陈汝可的面具,让大家知道,到底谁才是窃取了别人作品的人!求你!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不——要放——弃!”
电话最后的声音被电流扯得断断续续。
外面的雷声渐响,已经开始下雨了。雨滴落在车上、树上铁皮上,声音大的仿佛在韩灯耳边。
韩灯想要贴近一点,好听清楚那人说的话,却因为噪音一直在干扰他,没办法听清楚。
韩灯有些懵,他不明白那个人在说什么,可直到最后电话被切断,对面也还是在重复相同的话。
韩灯勉强睁开了朦胧的睡眼,看见电话上显示的四个井字符号,来不及奇怪,就又像是被什么拉着一样,不断地下沉着,坠入一个似真似幻的梦里。
梦中的一切像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幕,显得不太真实。
韩灯看见自己像是一个变态一样跟着陈汝可,他收集他所有的信息,追他所有参加的节目,看着他在一个选秀综艺上一战成名,成功封神,而后走在娱乐圈最顺畅、最坦荡的大路上,接受着所有原本属于韩灯的鲜花和掌声。
甚至,他看见了施酒。
施酒总是和他走在一起,两个人说说笑笑,显得很亲密。
韩灯看见自己忍耐不住,跑到他们面前,却只见到陈汝可眼中暗暗的得意,和施酒厌恶的眼神。
施酒张开嘴说了什么,而后他们转身离开,韩灯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儿,很久很久,或许又无意识地走到了哪里,最后来不及躲闪,和一辆脱离路线的货车相撞······
在梦中,韩灯看见自己一刻也不停地写歌,每一首都堪称经典。
可韩灯却连一首都不敢发出去,像一个切切实实的懦夫,将自己活成了真正的过街老鼠。
韩灯看着梦中的自己,被撞飞的场景像是被人按了倍速键,慢放了很多很多,最终,他看见了,最后那张脸上仍是无法释怀的痛苦。
韩灯被吓醒了,他一下子离开了背靠着的墙壁,大口地喘息着。
空气很安静,甚至安静的有些诡异。闹钟的指针慢慢地转动着,和着从树叶上滴落的雨点,偶尔经过湿掉的沥青路的车辆声,微弱地响着。
韩灯身上全是湿淋淋的冷汗,面色也异常苍白,汗毛根根竖立着,活像只刺猬。
死去的“自己”最后的那个眼神就像是一个魔咒,永远地刻在了韩灯的心底,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韩灯的手一直都在抖,他拿起手机,努力地克制着手的颤抖,又翻了翻来电显示,找到了那个奇怪的电话号码。
他的手指在拨通键上方停了得有整整十分钟,才一咬牙按下去。
可那个声音没有回复他。
响起的是一道略显敷衍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Sorry······
果然是恶作剧吗?
韩灯缓了缓神,认为可能是喝的太多了,以致出现了幻觉。他换了件衣服,准备先出去买点吃的。
进了常去的一家便利店,韩灯随手拿了一个面包,又顺手拎起一瓶矿泉水,往店门外走去。
冥冥之中,像是有天意感召一样,韩灯已经迈出店门的脚又收了回来,他后退了几步,僵硬地把头朝右边转了过去——那是一张十分精美的海报。
封面有几个人影,手拿麦克风的歌手,穿着表演服的舞者,姿势很嘻哈的rapper,还有站在钢琴旁边,拿着吉他的人。
这四个人没有实体,所谓人影,只是用五彩斑斓的画笔涂抹出来的人体轮廓,但这些都不重要,韩灯仅是随便地扫了一眼,而后,他的视线就紧紧地焦灼在上方大号加粗描红了的三个字上:星、延、径。
如坠冰窖。
那个神秘的电话提到的正是这个节目的名字,梦中他看见的陈汝可,也正是在这个节目里火起来的。
如果,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韩灯有点呼吸困难,汗毛根根竖立。
他绝对不要落得一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第8章 戒断
便利店的老板娘奇怪地看着韩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像是脚下扎了根一样地站在那里。
她对韩灯有印象,这个小伙子很帅气,经常会来买些面包、泡面之类的东西,他长得好,老板娘也心疼这些混生活的孩子,不自觉地对他有些怜爱之意,经常会给他算便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