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王爷睡着，他往往也不舍得离开。他总是静静看着王爷的睡颜，偶尔还会偷偷挑起一缕乌发，凑在鼻前嗅着。熟悉的沉水香直到清和回房也仿佛不会散去，萦绕着一个又一个安恬的梦境。
天气晴好，小王爷站在案前，工笔细细地画着一树桂花。他侧头看一眼在旁磨墨的清和，笑着问：“身上疼吗？”
“属下无事”，清和红着耳尖，悄悄瞥一眼小王爷，“您下午赴赏菊宴，带属下吗？”
“想去？”小王爷放下狼毫，接过他递上的巾帕擦了擦手，“你昨儿累了一夜，上午又值守，不去歇歇？清明都同本王抱怨，你天天霸着本王，没他们俩的事儿了。”
“属下值守时是您的影卫，不值守就是您养的公子”，清和跟着小王爷走到矮榻边，伏在王爷的膝头，“领一份俸禄做两份活，王爷明明是赚了的，还怪属下。”
清和起初极为谨慎寡言，被宠得久了，压抑在骨子里的锋芒才渐渐显出点形。小王爷乐得看他偶尔的牙尖嘴利，一味惯着，捏住瘦削的下巴逗他，“既然如此，本王不占你的便宜，往后不必做公子的活便是。”
猫崽子就是猫崽子，哪怕露出点爪尖，也只能被主人按在手中揉捏。
清和无措地咬着嘴唇，眼神乱飞，半晌磨磨蹭蹭地说：“属下想服侍您的，不要俸禄也行，就……您同属下说说话就好。”
“只想本王同你说话，不想做别的？”小王爷抚着他的发顶，将调戏贯彻到底。
“您……”清和在小王爷的腿上拱了拱，彻底将脸埋了进去，“您对属下做什么，属下都是喜欢的。”
清和最终也没能跟去赴宴。
小王爷被他一通乱蹭拱起了反应，两人险些连午饭都没能吃上。小王爷神清气爽地准备出门时，清和还昏昏沉沉地窝在榻上，眼皮都提不起来。小王爷笑盈盈地俯下身，品了口他通红的鼻尖，“哭成这样，还怎么出去见人？”清和哼哼唧唧地往被子里一缩，打起一串小呼噜。
小王爷回来时已是深夜，脸上红扑扑的，带着几分醉意。清和扶他进了浴桶，绕到身后，带着剑茧的手指插进发间，稳稳按上几个解乏提神的穴位。
小王爷阖着眼，放松地靠上桶壁。
“下午出去了？”
“是”，清和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属下去坊市走走。”
小王爷用湿淋淋的手扣上他的腕子，拉到面前轻轻咬了口，“出去便出去，平日没事还是多歇着。清明都胖了一圈，找绣娘改衣服呢，偏你养不出点肉来。”
“他年纪小，正长身子，属下哪追得上”，清和挽起袖子，胳膊滑进水中搂着小王爷的脖颈。他俯下身，将下巴搭在王爷的肩窝，贪婪地看着那画一般的侧脸，“就怕胖了，您反倒嫌弃了。”
小王爷轻笑着偏过头，吻了吻他的唇角。
就在那一瞬，一个念头莫名闪过，仿佛电光霹雳，霎时照亮整个心田。清和突然便觉得，王爷是知道的。无从考证的直觉令他全身冰凉，他死死盯着王爷看，小王爷面色平静如常，仍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大概，大概只是他心虚的错觉。清和惴惴不安地想着，便是如王爷这般宽和的性子，也不会若无其事地留一个背主的影卫在身边吧？
清和知道，小王爷是极聪明的。虽然王爷立志于做一只无忧无虑的米虫，可朝夕相伴得久了，总有那么一瞬两瞬，那灵气便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一线金光般闪现，哪怕稍纵即逝，却绝不会让人怀疑太阳的存在。
清阳曜灵，明日映天，他的小王爷便如同太阳一样，是浮云无法遮挡的惊才绝艳。
小王爷不过是懒得聪明，一如他从来懒得过问清和的去向。
何必呢？小王爷拨着水想。他又不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皇兄又不会对他怎样。
所以当清明跪在他面前，殷殷切切地劝他防备清和时，他只是笑着摸了摸小孩的头。
谁知小孩当即红了眼眶，乌溜溜的眼睛委委屈屈地看着他，“主上不信任属下。”
“您可以赐属下秋霜，要是觉得属下对不起您，就不给属下解药，让属下疼死。”
“可您为什么连机会都不给呢？”
“属下明明、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天真幼兽的本能往往准确得惊人。
小王爷有一瞬的怔愣，最后拈起颗糖渍梅子堵上了小孩的嘴。
清明的唇被梅子沾上一点殷红，像是杜鹃啼血。
“我是信任清明的。”小王爷抚着他的后颈，声音邈远似天边的云雾。
清明控诉地看了小王爷一眼，没敢吱声。从现在开始信可还行？
却还是缓缓、缓缓地，绽开了一个笑脸。
啊，看到了完结的曙光！啊，看到了虐的曙光（bushi）
1v1啊同志们，只有清和
第4章
清和是极怕疼的。明明是影卫出身，训练营里眼睛都不眨就可以给自己缝伤口，可他还是怕疼。
小王爷原本不知道，因为他能忍。
他能舒展着身体，坦然接受小王爷的一切赐予，从不会在没多大力道的巴掌和软鞭下颤抖抽泣，或是躲闪求饶。长年熬刑的习惯下，他甚至不会绷紧肌肉，以免真的伤到内里。他是最能让小王爷尽兴的床伴，也最得王爷的喜欢。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颗心会为即将到来的疼痛缩成一团，像被打湿羽毛的雏鸟一样蜷在胸膛里战栗哀鸣。
某次侍寝后，他趴在小王爷的怀里，迷迷糊糊地任人给他涂药。不知是因为情事刚过的松懈，还是小王爷温暖的怀抱过于让人安心，他就那么咕咕哝哝地说了出来。他说他不喜欢被打，他害怕，特别怕。
小王爷愣住了，接着便捧起他的脸来，轻柔地吻过汗湿的眉心和鬓角。他听到小王爷用满含怜惜的声音说，再也不会了。
次日醒来，清和开始后悔那一瞬的软弱。他不像那些公子能陪着王爷吟诗作对、听琴品茶，唯一称得上过人之处的就是在床上更耐折腾些，他绝不愿因为自己无故的矫情而失了王爷的亲近。
他伏在小王爷膝边，小心翼翼地解释，他请求王爷不要顾忌，仍像原先一样随意待他，他哑着声音说，只要是主上，他没什么不能忍的。
还未说完，他便被揽进了温暖的怀里。“不用这样，清和，不用委屈自己”，小王爷在他的耳边轻轻叹道，“清和，你是不同的。”
中秋晚上，府里出了一档子污糟事。久未承幸的琉琅公子与丫鬟私通，被管事撞了个正着。清和陪着小王爷从宫里赴宴回来时，两个人已被绑了手脚堵了嘴押跪在庭院里，只等一声令下断定生死。
小王爷沉默了会儿，让人叫了各院的公子们过来。他走上前，拔出了塞在琉琅嘴里的布卷。
“王爷，琉琅知道错了，求王爷开恩”，琉琅的嘴一时还合不上，涎水挂在嘴角淌得老长，全无平日里的清雅仪态。他挣扎着扭动身躯，往前挪了一步，“同她无关，全是琉琅的错，求王爷开恩，是琉琅……是琉琅强迫了她！”
小王爷看一眼旁边涕泗滂沱拼命摇头的丫鬟，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怎么就平白无故地做了恶人？
“琉琅任凭您发落，求您放过她，琉琅有些积蓄，可以替她赎身，求王爷……”
“说什么赎身，当本王这儿是窑子不成？”小王爷平平淡淡地中止了这场闹剧，脸上并无怒容。
“你跟着本王多年，本王不罚你，出了这种事，也不好留你在府中，两个人一起去庄子做工吧。”
琉琅呆了呆，不想能这般轻易被放过，忙不迭地磕头谢恩。小王爷又吩咐管事取来了一沓银票，转向站在一旁的另外三名公子。
“本王原想过些时日再提，如今既开了头，便一并说了。本王知道，你们落到这个身份各有苦衷，并非全无成家立业的念想。府里如今用不着这么多人，谁要是想离府，可领上五百两银子，往后便是自由之身，与王府再无干系。”
公子们都愣在了原地，其中一名身穿青衣的怯怯看了眼银票，又看了眼小王爷，没敢作声。
小王爷笑着问：“竹影，你不是还有家人在京，真舍得和本王去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