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定，染织厂应该由当时身为副厂长的杜明国接任。
但是杜明国才不会接这个烫手山芋，做幕后它不香吗？
所以这一次，杜明国把自己的三弟推了出去。
他用同样的方法说服了杜贵国，只是杜贵国比起憨厚老实的老大更多一份精明。
在知道大哥入狱的真相后，杜贵国向杜明国提了要求，如果下次他也被捕，那他要十五万。
第1239章 试探
十五万对于杜贵国来说已经很多了，但是对于近些年牟取暴利的杜明国来说其实只是小钱。
不过他伪装得很好，佯做极度肉痛的样子答应了下来。
随后，杜明国动用自己的关系，让染织厂从杜建国手中直接被转让到了杜贵国手里。
而这一切，杜非丝毫不知情。
按照规定，染织厂整改四个月，重新开张。
杜明国再次雇佣童工。
谨慎起见，这一次，他先是招收了刚好够那边员工宿舍居住人数的童工，直到染织厂的黑色产业链稳步运行，杜明国才开始在杜家周围打点邻里。
各种威逼利诱之后，可以说，杜家方圆五里之内的居民，都会对杜明国带小孩回家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五里之外的？
别闹了，离那么远，都没人认识他好吗？
看他带那么多孩子，顶多以为是哪个学校的老师带孩子们出来郊游。
杜明国这一次用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排查隐患，在确定不会有人坏他的事之后，杜明国招收了第二批童工，带回了杜家。
但是让杜明国没有想到的是，警方第二次找上了门。
染织厂又被举报了。
杜明国想不通。
他再一次地排查，最后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将目标锁定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在染织厂几个月后的又一次开张之后，杜明国带着一批孩子明目张胆地回了杜家，以此试探杜非。
杜非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自己的父亲盯上了。
在他大伯判刑入狱后，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染织厂这一次的主人是自己的父亲。
在第二次见到父亲带了小孩子回来时，他就知道，他的父亲从来就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杜非既失望又愤怒。
为了让父亲迷途知返，杜非写了第二封匿名信，再次大义灭亲。
而让杜非绝望的是，这一回，再次有人给自己的父亲背了锅——
他的叔叔，杜贵国。
他两次大义灭亲，最后被送进监狱的都是无辜的人。
这个认知让杜非险些崩溃。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父亲能坏到这个地步。
但同时，也因为父亲的执迷不悟，让杜非更加坚定了要将自己父亲绳之以法的决心，
在看到杜父第三次带小孩子回家的时候，杜非根本不知道这是一个针对他的圈套。
他就那么毫无防备地往下跳了进去。
杜明国一直都在盯着自己的儿子。
不过让杜明国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儿子做事继承了他的聪明和谨慎。
杜明国原计划是在杜非送匿名信的时候抓个现行，但杜非的举报信却不是自己送的，而是托自己的同学帮忙送的。
信没能拦截成功，染织厂被第三次举报。
但是这一次警方扑了个空。
因为这一次，杜明国并没有招收童工。
那些孩子其实根本没有去染织厂，只是配合他演戏，跟他回了家而已。
换句话说，看到那些孩子的，只有他的老婆李兰，和自己的儿子杜非。
第1240章 正义or梦想
他老婆不可能做这种祸害自己的事，尤其非法招收童工这件事情上，她老婆一直都是大力支持的。
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几次三番害自家工厂被关停的，就是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杜非。
警方这一次没能查到证据，还以为是有人针对杜家的恶作剧，反过来好生安抚了杜明国一番之后便离开了。
而送走了警察的杜明国，转脸就把杜非抓了出来。
那一次，杜非差点被打死。
因为杜明国装作悔不当初的样子要和杜非谈心，杜非还真的以为自己的父亲要改过自新了，毫不设防地便把真相说了出来。
他甚至希冀父亲能够去投案自首，把让大伯和三叔是被拖去顶罪的事情和盘托出，好让大伯和三叔沉冤得雪。
可杜非的单纯和坦诚，换来的却是父亲的突然变脸。
终于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听到儿子大义灭亲想法那一刻，杜明国都气疯了。
他恨不得也大义灭亲，一把弄死自己儿子算了。
杜非被按在地上往死里揍。
最后还是李兰将杜明国拦了下来。
对于自己儿子的行为，李兰也很生气，但生气又有什么用？
毕竟杜非是他们夫妻俩的独苗，打死了，杜家可就没后了。
杜明国最后气急败坏地指着杜非：
“你去报警，有本事你就去报警！你把你的伯伯送进去了，你把你的叔叔也送进去了，你再把我送进去，我看你以后这个大学怎么上！”
“老子拼死拼活在外面挣钱，还不是为了供你吃供你穿供你学习！你就是这么对老子的？！”
最后杜明国拂袖离去，临走前只留给杜非一句话。
“如今染织厂在我的手里，我也不怕告诉你，这童工，我还是会收！你有本事就去报警，你看你会毁了多少人！”
杜非当时根本不明白他父亲话里的意思，什么叫毁了多少人？！
但是有一点杜非确实必须要考虑。
他如果真的再报一次警，他的未来怎么办？
他已经高三了，即将上大学。
如果父母入狱，他就没有了大学的学费，他要怎么样实现自己的梦想？
杜非在正义和梦想之间徘徊。
但那个时期的杜非，并不是一个多自私的人，他自己的前程，并不想靠其他无辜小孩的前途来换取。
他选择了正义。
可杜非最终还是没能报警。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的母亲李兰告诉他的，一个掩藏在这个小县城边缘地带下的可悲真相。
都说知子莫若母，杜非的固执李兰是最清楚不过的。
大概是看出了杜非玉石俱焚的决心，李兰抓着杜非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非非，你不能报警，你如果报警，你会毁了无数个家庭。”
杜非愣愣地看着他的母亲。
“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兰告诉杜非，说他父亲其实不是非法雇佣童工。
正相反，是这些童工，求着他的父亲雇佣。
在西县边缘的村庄里，很多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认知——
读书是没用的。
第1241章 你懂吗
读书除了烧钱，占用孩子们干农活的时间以外，一无是处。
与其浪费精力读书，不如早点出去打工，还能挣钱给家里补贴家用。
这是那些大人心里最质朴和最现实的想法。
杜非起初不信。
毕竟他所在的学校，上到老师下到同学，都知道知识的重要性，怎么可能会有人觉得读书没用？
“你的学校是全县最好的，受到的教育自然也是最好的，但是那些农村的孩子跟你不一样！”
这是李兰的原话。
为了让杜非相信，李兰用了最极端的一种方式。
她直接到老家那边，告诉了那边的村民，前两次他们的孩子能被染织厂解雇，就是因为杜非的举报。
村民们知道后义愤填膺，用最冷漠和最仇恨的目光，看着杜非。
甚至还有好几位大叔大妈扑上来抓着他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要跟他们过不去，为什么要断了他们的生路？
染织厂两次关停整改，时间加起来差不多能有一年，他们的孩子一年多没有工作，家里也因此少了一大笔收入。
所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杜非在这些村民眼中，可恨到了极致。
当时面对这些人凶狠的眼神，杜非连脚趾头都在发寒。
他拼了命想要去拯救的人，全都视他为仇人。
“川哥，你懂那种感觉吗？那种被全世界孤立、仇恨和排挤的感觉。”杜非讲到这里的时候，眼神绝望地看向了宋廷川。
宋廷川其实很想说他懂的。
当初他还在深渊里的时候，就是那样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