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打量还好,一打量发现对方已经找了个庇荫之地坐了下来,离的老远。
不仅如此,他看到她从袖口掏了掏,掏出一个铜板。
“......”
然后一个,两个,三个,什么铜板,碎银子,都被她从袖子里掏了出来。
她很穷。
这是姜晏晚第一印象。
像是受到瞩目。
苏琉玉朝他的方向看了看,又看了看太阳,随后脚步挪了挪,把身下庇荫之处,让出一块来。
“......”
姜晏晚走过来。
看她这些碎银子,忍不住开口。
“为何不找银庄兑整?”
苏琉玉头没抬。
“这细碎的银子,比较好藏,若是兑整,就要被我家里人发现,他管我银子,管的很厉害。”
“你能进宫,家中必定优渥,何以至此。”
“表面罢了,如今亏空的厉害,手下还有无数人要养活,每每一想到此,就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她真的很穷。
这是姜晏晚第二印象。
而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他看向两人,抱歉开口。
“两位贵人,咱们皇后有疾,皇上已经回宫了,劳两位贵人下次再跑一趟。”
糟糕!
搬不了银子了。
苏琉玉一脸失望,起身把银子藏好,准备走了。
两人并排走出宫门,都没开口。
苏琉玉心情实在欠佳,气氛沉闷,直接影响了旁人。
刚刚还义正言辞辩驳的人一副恹恹的样子,反差实在太大。
“无需如此,明日过来就是。”姜晏晚劝了一句。
“我不能驻足京城,今日不见皇上,怕是没机会了。”
这就不好安慰了。
左右不是自己的事,姜晏晚也不欲多开口。
两人都是外臣,从宫内出来,走到主街之上,竟并排行了许久。
突然,苏琉玉脚步一转,停在酒坊的柜前。
“花雕有吗?”
“有的,正好最后一坛,十两银。”
“这么贵。”苏琉玉不相信:“不是和梅花琼露一个价格吗?”
“客官,您就别拿小的开玩笑了。”那小伙计苦着脸:“这花雕时下风靡,一出窖就被一扫而空,咱们小酒坊,还是年前定的单,今日才拿到酒。”
他指了指对面。
“您看对面那酒楼,一坛子花雕要三十两,比咱们还贵。”
好黑!
苏琉玉从兜里又把那些碎银子掏出来,数了数。
“只有八两,可以吗?”
“客官,别为难小的了。”
“......”
而就在这时,一枚十两的银淀放在柜台上。
“替她给了。”
苏琉玉回头。
看向姜晏晚。
“这位兄台,没想到你还挺够义气。”
她把花雕拿在手上,又把银子收到兜里。
“这样吧,兄台,不如我请你喝酒,怎么样?”
就你?
你有银子吗?
姜晏晚一脸怀疑。
“走吧,无功不受禄,除了这坛酒,我请你去对面酒楼喝好的。”
姜晏晚此人。
最善纵横捭阖之术,对人心揣摩极为细腻。
就比如现在。
他就从苏琉玉的脸上,看到‘我想骗你兜里银子’这些话。
而去酒楼。
他沉思一下。
估计还会灌他酒,然后忽悠他,到最后,让自己付账。
小小年纪,心思倒是厉害。
要换做是平时,他是压根不想搭理。
但是两人毕竟在宫中争论一番,而现在,这小子又把目标打到他头上。
他想了想。
决定给她点教训。
让她知道,这游说之术,和她心里商贾献媚逢迎之谈,不可摆在一个台面。
想骗他兜里的银子?
还太嫩了点。
“这位兄台,快走啊。”
姜晏晚思绪回神,跟了上去。
苏琉玉一进酒楼,要了上好的包间,点了一桌子好菜,还各个特别贵。
姜晏晚也顺着她。
反正不是他付银子。
“这位小哥,你这里,有国酿吗?”
来了!
果然要喝酒。
他就知道。
待会第一句话,肯定就是劝酒,然后摆出一副献媚逢迎之态,到最后,以蛊惑,利诱来达到目的。
姜晏晚把她心思分析的透透的。
但表面还是一副沉稳。
只问了一句。
“点这么多,怕是吃不完。”
“放心,兄弟请你。”
姜晏晚笑的一脸温柔:
“好。”
他朝着那位小伙计,又加了一句。
“再加三坛国酿。”
第三百八十七章 大忽悠掏了银子?
三坛?
没想到这位兄台,还挺能喝。
酒菜一上,苏琉玉先替姜晏晚倒了一杯。
又替自己斟上。
酒香四溢,这气氛又不一样了。
自洛州守城一战,苏琉玉就被云仪禁止饮酒,不仅每日喝诸多苦药,连银子也给没收了。
而今,被这国酿醇香之味一饮,她肚子里的酒虫一下子就上来了。
“兄台,在下姓元,名文昭,还未问兄台姓名,不知可方便?”
苏琉玉礼数摆在那里,这第一杯酒,轻托酒盏,放低一位,格外周全。
还挺有礼貌。
姜晏晚执盏于手,淡淡开口。
“姓姜,字晏晚。”
他说完,忍不住想,若是读过书,想必知道他的名讳,倒要看看她如何收场。
但不想苏琉玉只是点点头,哦了一声,又笑道:
“那这杯,就敬晏晚兄今日慷慨解囊,小弟先干了。”
她唇碰酒盏,一饮而尽,干脆利落。
“......”
她不认得他。
这是他第一个反应。
想来商贾不考策论,他这样一思索,亲抿一口酒,没在开口。
“晏晚兄,虽你我不熟,但既然同饮一席,就是兄弟,兄弟之间,难道一杯薄酒,都不给面子吗?”
果然。
这劝酒的话,真是张嘴就来。
姜晏晚很给面子的喝了,准备接她后招。
苏琉玉饮了一杯酒,就开始吃东西了。
她吃相极为斯文好看,外人面前,那是礼态言行都是规规矩矩。
姜晏晚忍不住想,虽是商贾,教养倒是好。
“晏晚兄,今日争论游说之术,是小弟浅见,我观晏晚兄对此道甚是通透,不知指点指点小弟如何?”
审定有无,与其虚实,随其嗜欲以见其志意。
这小子倒是有点厉害。
姜晏晚缓缓启口。
“游说之术,捭阖也,捭之者,料其情,阖之者,结其诚。”
苏琉玉有点诧异。
这怎么把忽悠说的这么文绉绉的。
不就是揣测人心四个字吗。
她略一思索,又道:
“捭阖一词倒用的不错。”
当然忽悠二字,更好理解。
“言善以始其事,言恶以终其谋,晏晚兄,你是属于哪种?”
“言善。”
原来如此。
“其实小弟觉得,不论忽......不论游说还是威胁,都要看人,有些人,你言善,循循善诱,怕是不行,还必须要加以威胁。”
比如大金兄弟好了。
好的坏的都和他说了,一举达成目的。
姜晏晚点点头:
“确实。”
“看来我和晏晚兄,志同道合,那咱们把这一杯干了吧。”
姜晏晚连饮两盏,准备拿过话语权了。
“捭阖之术,非一日可以说透,你小小年纪,能稍寻其意,已经很难得了。”
“左右你我不急,不如好好说道说道,互相指点。”
互相指点?
姜晏晚笑了。
他笑起来,眼角微弯,让寡冷之容变得格外温柔。
“好,那就互相指点。”
酒香弥漫,杯盏连饮。
苏琉玉第一次见到能把忽悠之术说的这么通透的人。
看他这样,苏琉玉也一直迎合他,适当的时候,还把他这道捭阖之术加以补充,完全就是在旁边打辅助,一丁点都没有压他的风头。
他说:“捭之者,开也,言也,阳也。”
她接:“阖之者,闭也,默也,阴也。”
他说:“口者,心之门户也。”
她接:“心者,神之主也。”
两人从捭阖聊到内楗。
从飞箝聊到忤合。
从揣摩聊到权谋。
最后,国酿空坛,两人微醉,谁都没有压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