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姝顿了顿,而后打开车门上车,摸了摸后座委屈等待的狗头,启动车子,没再往外看一眼。
开出楠大范围,她倏地冷了脸,握着方向盘的手在轻微颤抖。
半个小时后,车开进颜家庄园,远远望去,别墅里灯火通明。
佣人们被照例被屏退,只有管家守在别墅大门外。
颜姝推门下车,把车钥匙扔给年近半百的管家,管家欲言又止,她嫣然轻笑:“怕什么?我看得还少了?”
可惜,进门的时候,好戏差不多已经收场,只剩下一地狼藉。
在外斯文儒雅的男人,衬衫扣子崩开两颗,镜片玻璃挡住的双眼戾气未退。角落里的女人哭得风韵不再,蓬头乱发,狼狈不堪。
凯撒一进门就警惕地竖起了一堆黑色兔耳朵,背上的毛也像刺猬一样竖起,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
颜姝从颤抖的女人身上收回目光,摸了下它的脑袋,轻笑:“爸爸宝刀未老嘛。”
颜城正了正衣领,目光直直地盯着她,像在审视,而后笑了出来,“阿姝回来了。”
颜姝解了凯撒的牵引绳,悠哉悠哉地越过狼藉坐到沙发上,再次看向惨不忍睹的女人,“怎么?不想证明了?”
不是一直想证明他能控制自己,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么?
颜城坐到她身边,舒展地靠在沙发上,“爸爸老了,不得不承认,血液里的东西是改不了的。”
他转过头看她,“你说是吗?阿姝。”
“我和您可不一样。”颜姝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凯撒,“今天又是为什么?”
颜城仍旧看着她,缓慢说:“她不该诋毁你妈妈。”
“妈妈……”颜姝一顿,而后似叹息地说:“有时候我真搞不懂您,一边叫我回来,一边提防我,还一边和我互相折磨,您不累吗?”
离开颜家的九年里,在她才13.4岁的时候开始,每到过年过节,或者某些特定的日子,他总要打来电话刺激她的神经,就好像——
要把她变成他那样。
还好,她有妈妈在,妈妈一直在看着她,一直在管着她。
颜城沉默了,她突然笑了起来,撑着脑袋侧坐着,悠悠道:“害怕自己女儿的感觉不好受吧?”
是的,他怕她。
害怕她有朝一日扒了他在外苦心经营的人皮,将他禽兽的原型昭告天下。如此在意形象,在意外界目光的人,最怕的就是他日积月累的伪善被人窥破,把他暴晒在阳光底下,受人唾弃。
这也是极度自卑下,滋生的另一个极端人格。
她唯一不太明白的是,他对徐双宜的态度,一切的行为都表明他很喜欢很满意徐双宜这个“女儿”,却在自己回来的时候,一点不偏袒,仿佛她才是他最爱的女儿。
颜城看着她的目光复杂起来,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另外的人,复杂的目光掺上了痛苦。
顷刻,他闭上眼,“很晚了,阿姝上楼休息吧,你的房间已经叫人重新装修好了。”
“行。”颜姝也不客气,牵着凯撒,上二楼走向最末端的房间。
打开门,她愣住了,呼吸瞬间急促,大脑甚至开始眩晕。她不动生色地牵紧了狗绳,打量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和原来一样,一模一样。
落地窗角落的叮当猫,床头柜上的相框,粉色碎花窗帘……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她离开颜家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不知道这些都是新的,还是……她的一切都被保留到了现在。
凯撒进了房间,闻到熟悉的味道,立马兴奋起来,到窗帘底下打滚,去拱角落里的娃娃。
颜姝不敢露出异样,连颤抖都要压制,不能让人看出分毫。
……她和他是不一样的。
在这样一个房间艰难度过一夜,她以为时间会过得很慢,会难以入眠,可想起今天回颜家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意外地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只是梦见了十年前……
和在澜禾一样,她醒得很早,特意看了眼时间,还真是六点左右——六点过五分。
吃早餐的时候,徐妍母女,格外安静。
颜姝不同情她。颜城不是不放她们离开,可过了九年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富太太生活,只会想要继续过下去,挨几顿打又算得了什么?
一家人吃早餐几乎不会发出一丁点声音,徐双宜也从当初连刀叉都不会拿的小丫头,到现在挑不出错来。
颜城突然开口:“阿姝生日马上到了,想怎么过?”
颜姝抬眼,十分善解人意地说:“过不过都一样,别费心了。”
颜城笑笑:“这怎么行,到时候在家里办个宴会,阿姝可以邀请自己的朋友。”
第34章
周四, 摄影协会例会。
颜姝照常六点半踩点过去,在三创园楼下偶遇沈遇书。她轻飘飘地瞥了眼,十分自作多情地问:“又是知道我什么时候来?”
沈遇书坦然地“嗯”了,没什么眼色地走到她身边, 并肩前行。
两人有几天没见面了, 沈遇书也没有刻意来联系她, 他不像自一样无所事事, 不仅要跟进两个专业的学业, 还得和两边的教授到处跑, 同时又要打理律所, 实实在在大忙人一个。
有时候颜姝都怀疑他的追求是自己臆想出来的错觉, 可他的的确确是在追求自己, 穷追不舍如打不死的小强, 同样又一路保持着自己的尊严和骄傲,不是无下限的舔狗, 是一只——有尊严的小强。
追人追到这个境界,大概也只此一人。
颜姝抬起眼, 看着学弟雪白透着淡定的侧颊, 莫名有点不爽。
沈遇书忽然出声:“学姐再看,我就要认为你对我动心了。”
他目不斜视,颜姝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盯得有点久,不以为意地笑:“爱美之心人皆有,学弟这么好看,多看两眼又能说明什么?”
沈遇书侧眸,一本正经地说:“见色起意往往是一往情深的开始。”
颜姝“啧”了声,“学弟最近上哪儿报了口才班?”
沈遇书轻提了下唇角,往她耳畔凑过来, 低声说:“不正是学姐这儿?”
两人呛着声,已经到了协会大门前。
意外的,今天里面一片安静,前台正襟危坐,没有和往常一个打瞌睡玩儿电脑。
颜姝早有所料,迈着独特的逍遥步子绕过前台,刚到大厅里,就听见老陈的阴阳怪气,“终于来了?zero排面多大?让这么多人恭候您大驾。”
大厅里所有的目光都被这一嗓子扔到了两人身上,看她和沈遇书一起来的,群众眼底顿时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
今天人到的挺齐,除了身为副会长的许悦不在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徐双宜都来了,目光闪烁地看了颜姝两眼,又低下头。
颜姝的目光一掠而过,搬过椅子坐到老陈对面,理直气壮地说:“六点二十九,我没迟到吧?看,连我们天才都现在才来呢。”
老陈当初为了招颜姝,可谓是把她里里外外地了解了透,对她那点破爱好心知肚明。个性十足的教授瞧了眼沈遇书,顿时控制不了放飞的脑洞,狠狠地剜了颜姝一眼,饱含了家门不幸的痛心疾首。
他对沈遇书肉眼可见地温和了好几度,主动拉出身旁的椅子,“小沈同学,快坐快坐。”
活像替自己的人渣儿子,安抚受害者小姑娘。
沈遇书顺势坐下,在颜姝玩儿味的目光下,十分“好学生”地道了谢:“谢谢陈教授。”
“诶,别客气,我和你们张教授也是朋友。”老陈被这乖巧的样子取悦得通体顺畅,气不过又剜了眼颜姝。
颜姝:“……”
她的嘴角含着笑,桌子底下却没好气地收回被沈遇书勾住的手指,气不过拧了一把,反手又被握住。你来我往的,真是好一出“暗度陈仓”。
坐在他们后面、眼睁睁的地看着这一幕的吃瓜群众:……说的高岭之花?
怎么变异成了白莲花?
人来齐了,老陈扫了眼大厅,说:“我就不多说废话,你们的副会长许悦昨天离职了,想必她在公告群里已经发过通知,都看见了?”
“看见了!”
老陈瞪向心不在焉的颜姝,重重地重复一遍:“看见了吗?”
还在与人较劲的颜姝茫然地“啊”了声,而后悠悠地说:“屏蔽了。”
尽管老陈一直在给她施压,可她仍旧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是来消遣时间、混日子,没放太多心思在学校和他交给自己的这些任务上。协会里一般也没她什么事儿,有的话许悦也会私下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