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敬云回屋的时候,宋玉华递了擦手的帕子给他,不悦道:“你何必要去吓唬他?”
萧敬云细致地把双手擦干净,随即又洗了把脸,这才乐呵呵地道:“吓唬他?我只是在替他解惑罢了。”
“这么多年了,你以为他就没有一点执念?”
宋玉华知道萧敬云心里是恨着张瑶的,当年她流产那件事如果没有张瑶的推波助澜,根本不可能落下那么重的病根。
张瑶从一开始就算计好的,他知道凝霜的动作,然后又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包括算计她不能有孕,有孕后又失去孩子的打击。
宋玉华坐在罗汉床上,推开窗看着院子里木呆呆的张瑶,神情寡淡道:“生了又死,死了又生,到把报复两个字看轻了。”
“不过倘若你心里过不去的话,那就是他该有的下场,我也不会同情他。”
萧敬云坐过去关了窗,拥着宋玉华道:“我心里永远也过不去。”
宋玉华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靠在萧敬云的肩膀上道:“还有谁?”
萧敬云蹭着宋玉华的头顶,柔声道:“没有了。”
……
张瑶是半夜里上吊的,天亮苏锦荣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凉了。
他叫人来抬出去,来的人虽然动作都很轻,不过还是吵醒了萧敬云和宋玉华。
细密的脚步声稳稳当当的,像是禁卫。
宋玉华起床穿衣服,萧敬云伸手扣住她的腰身道:“再睡一会。”
宋玉华道:“最近都起得早,睡不着了。”
萧敬云无奈,只好陪着她起床了。
张瑶的尸体已经抬走了,没有留下遗书,遗物都在夜里烧掉了。
苏锦荣来回禀的时候,宋玉华道:“他到是走得干净。”
萧敬云嗤笑道:“这世间他还有挂念的人吗?”
宋玉华道:“谁知道呢?他那干儿子如今羽翼丰满,早就不靠他的势力活着了。旧主早逝,他眼里又没有新主,知道了那么重要的秘密,知道不可能活着出宫的。”
“只是他这性子也太急了点,我以为他会再等一等。”
萧敬云道:“等什么?证据吗?沉浸在宫里这么多年的老狐狸了,知道有些真相永远也不可能会有证据的。”
宋玉华颔首,不再说话。
萧敬云让苏锦荣去正德宫回句话,至于剩下的事情,他也不想再过问了。
苏锦荣询问道:“主子可想要换个住处?”
毕竟着地方死了人的,不太吉利。
萧敬云看向宋玉华,宋玉华道:“宫里到处都死过人,就没有干净的地方。”
那就是不搬的意思了,萧敬云让苏锦荣退下。
“都要走了,还把张瑶给气死了。不知道永晨会不会怪我?”萧敬云道,不过话里没有什么怕的意思。
宋玉华懒得理他,自顾自地给自己上妆。自从回宫以后,她都是自己梳妆的。簪花头钗这些,能不戴就不戴了,可为了固定发髻,还是选了梳篦和两支梅花簪。
耳环戴的是红宝石的,有些耀眼。
她褪了手腕上一个玉手镯,换了一个刻有经文的金镯子。
萧敬云看着她的首饰盒,满满都是不重样的,故意打趣道:“要不要我先把这个偷着带出宫去?”
宋玉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至于吗?那竹簪也清雅,你若肯削,我也不嫌弃。”
萧敬云连忙搂住她道:“逗你玩的,哪有那么艰苦?”
“我会在新房里为你备下许许多多的首饰,保准都是不一样的。还有衣服,绫罗绸缎样样都有,也不会让你觉得跟宫里不一样。”
“我还会天天带你去逛街,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宋玉华道:“听起来到是不错,不过我从来不担心这些。我享福享够了,受点苦心里还踏实点。”
萧敬云想一想她这一生,竟想不起她何时享过福?
他蹙起眉头,心里微微发酸道:“你遇到我就一直在受苦,不是担心受怕就是寝食难安。”
“倘若我们俩真有什么福分的话,那也是以后吧。”
宋玉华不赞同道:“你在身边就很好了,这就是福!”
萧敬云忽然咧开嘴笑道:“我懂了,你是最在乎我的。”
宋玉华没有否认,只是道:“走吧,去院子里转转。”
萧敬云微微躬身,伸出自己的手腕道:“夫人,小的扶您。”
宋玉华瞧他那贱贱的样子,轻嗤一声,伸手挽住了他的臂弯,两个人紧挨着一起走出去。
……
萧永晨对张瑶的死没有什么感觉,他甚至于觉得张瑶已经活得够久了。
他唯一意外的是,张瑶是自尽的。
按理说那样尖锐的人,死都要拉一个垫背的,那才符合张瑶的性子。
不过这样也好,悄无声息的,反正也没有几个人会关注张瑶了。
萧永晨想了想,让宫人把张瑶的尸体埋在了皇陵外。
宫里死了一个宫人连丝水花都没有溅起来,不过雷汗青和韦兴要入宫商议孟罗春造反之事,这让朝臣们悬着的心不安地颤抖着,生怕会有什么异动。
现在京城外驻扎了三十万兵马,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毕竟现在那三十万兵马群龙无首,但且骁勇善战。
三月二十六日,皇上在校场亲审孟罗春。
文武百官规规矩矩地站了两排,除了突兀在最前面坐着的雷汗青和韦兴。
皇上体恤他们镇守一方辛苦了,又千里迢迢赶来救驾,特意赐座。
众臣个个都望着他们,那目光就像是将他们二人架在火上烤一样。
孟罗春被押出来的时候,浑身被打得衣不蔽体,一条条血痕卷着皮肉翻滚着,血腥味异常浓重。
雷汗青和韦兴看着,互相对视一眼,心里一阵一阵打着催命鼓,十分不安。
孟罗春看着高位上的少年帝王,怒声吼道:“昏君,你诛杀功臣,不得好死。”
“啪”的一声巨响,押解孟罗春的禁军狠狠地抽了一鞭子,血水飞溅。
雷汗青和韦兴暗暗捏了捏拳,面色微微泛白。
嘉平帝像只慵懒的豹子,探头看了看,闲适地靠回去道:“朕杀了哪个功臣?”
孟罗春狠狠“呸”了一声,一张口就是满嘴血腥。
只听他愤恨道:“我的儿子,孟秀杰。他为大燕出生入死,屡建奇功,可你为了掌控兵权竟然设计杀了他,你不得好死!”
嘉平帝嗤笑一声,漠然道:“把孟秀杰带上来。”
校场上诡异地安静着,孟罗春猛然回头。
不一会,只见一身脏污不堪,面色蜡黄的孟秀杰套着甲板被押了上来。
“怎么会?”孟罗春不敢置信。
雷汗青和韦兴也伸长了脖子,待看清楚孟秀杰的面目以后,不免又有几分心焦。
显然这一切都是新帝的阴谋,设计诛杀摄政王,甚至于不惜搭上太后的性命。
假如真相如他们猜想,那么他们赤手空拳的进宫,还会有命活着回去吗?
恐惧在雷汗青和韦兴心里萦绕着,让他们的面色渐渐惨白起来。
与此同时,孟罗春盯着孟秀杰道:“怎么可能,他竟然还让你活着?”
孟秀杰嗤笑,冷声道:“臣没有刺杀摄政王,没有刺杀太后娘娘。皇上已经利用臣将这只老虎抓住笼中了,现在还想卸磨杀驴吗?”
孟罗春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然后又惊恐地看向嘉平帝。
只见嘉平帝藐藐一扫,声音冰冷道:“你的意思是,朕利用你剿了你父亲的兵权,你无罪是吗?”
孟秀杰冷笑道:“臣若有罪,罪证呢?”
“倘若皇上拿得出,臣也甘愿受处置。”
嘉平帝站起来,目光阴翳道:“死了的郑通不算证人?”
孟秀杰道:“从皇上调臣离京,臣就跟郑通划清界限了。”
嘉平帝怒极反笑,指着孟秀杰道:“很好。你一直安安静静地在大牢里待着,知道那些能指证你的人都死了,所以才有恃无恐。”
“只是你父亲犯下滔天大罪,按律是要诛连九族的,你以为你逃得过?”
孟秀杰抬眸,嘴角勾起一抹自嘲道:“皇上竟不知,早在三年前我父亲就已经将我剔除族谱了?”
嘉平帝意外地看向孟罗春,却见孟罗春猛然看向孟秀杰,尖锐道:“你这逆子,这一切都是你预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