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和小娜同龄的孩子已经满地满街跑着疯玩了，可是小娜这孩子却出不了家门，就是喜欢整天待在屋里，坐在床上不言不语，家里来了生人就躲。漂漂亮亮的姑娘整天郁郁寡欢，不敏感饥渴，到饭点不叫不吃饭，吃饭倒是从来不挑剔，吃馒头吃咸菜吃肉感觉是一个味道。老虎玩具和兔子娃娃却是谁也不能碰，睡觉就在怀里抱着手里抓着，生命宝贝一般，除此之外对周围一切都没有兴趣。
昊富地放纵，吴霞反而觉得很省心，邻居大婶一喊打牌扔下小娜就跑。一开始昊富怪吴霞没心没肺，为了照看小娜跟吴霞争吵过好几次，可是消停几天就又旧病复发。说重了吴霞哭哭啼啼满腹委屈，说轻了吴霞连理也不理我行我素，最后昊富也没了办法，也懒得去管她，随她去了。
五岁了，小娜越发不爱说话不爱动了，慢慢腾腾稳稳当当，成天像个小大人一样，对周围的一切对整个世界适应得特别慢，还是整天带着布老虎和兔娃娃。昊富两口子实在看不过去，好说歹说才放了手，但是晚上睡觉必须抓着布娃娃睡觉。以前见了生人就躲，现在变成了见了熟人也躲。有时候跟着昊富一起上街，本来好好地有说有笑走着呢，见了认识的人来了就慌忙躲到一边，到后来发展到坐公共汽车，上来一个熟人就要立即下车，等下一辆车再坐。
转眼上小学了，小娜的性情还是没有本质地改变。除了上学，放学后就待在屋里不言不语，看什么事情看啥人都是一个表情，仿佛看整个世界就是一个态度。只要一个人待着手里就拿着抱着抓着布娃娃老虎和兔子，似乎那就是她整个的感情世界。
吴霞看着小娜现在的样子心里只泛酸，悔恨交加有苦没处说有冤没处诉，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好几次吴霞发狠把布老虎娃娃和兔子扔出去，最后都抵不住小娜泪汪汪地到处寻找和失魂落魄的可怜相，彻底失去了想法只好听之任之。
随着年龄增长，小娜的脾气却是越来越古怪了，先是动不动就乱发脾气，性格非常狂躁，似乎精神方面也有些不正常。昊富一直不明白也很奇怪小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几年来他有时间就带着小娜到医院检查，都看不出毛病，奇怪的是小娜见了大夫话还特别多，不用大夫问就主动把自己身体的状况活灵活现讲给大夫听，声称自己什么毛病没有，大夫听得一愣一愣的。带回来一大包又一大包各种颜色的中药，小娜就开始陆陆续续不间断的一直服药，昊富和吴霞在无奈中也慢慢习惯了。
上小学半年左右，一个冬天，有一天小娜突然表现的心神不定坐卧不安，烦躁起来就把布老虎和兔子玩具狠狠地摔到地上，像踢足球一样踢来踢去。安静下来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地方看，是情绪发作最厉害也是最不稳定时间最长的一次，昊富和吴霞吓坏了，赶忙领着她找到了省城一家精神病医院，大夫最后确诊是精神病前期症状，也有自闭症的倾向，揣测与小时候受过心灵刺激创伤有关，建议住院治疗。大夫严厉批评昊富和吴霞，不要光忙于挣钱忽略了和孩子感情交流，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父母和家庭都没有给她心灵的安全感，才造成孩子这样一种情况。今后多关心多爱护多开导孩子，用亲情用感情修补孩子扭曲的心灵，让孩子信任父母情有所依心有所靠，并且一定要和医院配合，对症下药，争取早日治好孩子的病。
忍无可忍的昊富终于和吴霞爆发了最激烈地一次争吵，“我辛辛苦苦开馒头房挣钱，就是为了让你和小娜过上好日子，你不做家务我忍了，可是你成天打扑克连孩子也看不好，孩子现在弄成这样你配做母亲吗？”
吴霞又想起了受到的屈辱，悲愤交加呼天号地，蹲在地上抹着眼泪，“你口口声声孩子没看好，你关心过我们娘俩吗？你心里只有馒头房，你知道我受的委屈吗？”
昊富道：“你还有委屈了，我从早忙到晚为的什么？好好的孩子弄得不敢见人……”
吵架，永远是驴唇不对马嘴。两口子只顾吵了，没有注意正躲在屋角的小娜情绪的变化，小娜先是满含泪水满脸通红，继而双手握着耳朵，惊恐的表情望着他们，最后终于哭喊起来，“你们别吵了，你们成天逼着我看病，你们和大夫都说我有精神病，说我患了抑郁症，我真的没有病，我已经忍受你们很久了，再也不想见到你们吵架了！”
昊富和吴霞呆在当地，吴霞满含泪眼羞愧地看着孩子，刚想上前对小娜说什么，小娜却是一把推开她，“你滚！你从早到晚就知道打牌，你们动不动就为了我吵架，还说我没病装病，我就是不愿意见人，就是不愿意看见你们，就想一个人待着，你们都离我远点……”
“娜”之悲哀（二）
万般无奈之下，昊富和吴霞心情沉重地默认了小娜有病的现实，两口子开始做什么事情都变得小心翼翼，避免刺激到小娜敏感的神经。可是有时候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可能刺激到她成为发病的诱因。小娜每每情绪不稳定激动发作起来，照着昊富就是连推带搡，又踢又打，逮着什么摔什么，两口子赶忙安慰安抚，陪着笑脸前前后后劝着哄着，有几次小娜发作实在是厉害了，昊富只好就拨打了120，强行把小娜送到医院治疗。
小学毕业前大半年，可怜的小娜生活轨迹就是：情绪焦虑紧张发送，送医院待十天半月，情绪好转病情减轻出院……不小心情绪受到刺激，病情再度复发，就又去医院……
吴霞最后也失去了耐心，实在不忍心整天面对着近乎病态的孩子，脾气性格也变得狂躁起来，每天频繁地找大婶们打牌，不管谁出错牌就使性子翻脸摔扑克牌走人，大婶们再喊就又摩拳擦掌上阵……
昊富本来还只是为了小娜发愁，现在又加上为了吴霞发愁，娘俩之间还时不时地爆发战争，一个哭一个闹，一个寻死觅活一个要找根绳子上吊，昊富只好哄了这个劝那个，劝了这个哄那个，神经都麻木了……柴米油盐酱醋茶，锅碗瓢盆烟火气，不咸不淡，磕磕碰碰，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村西头小河河水安安静静地流淌着，昊富和吴霞的一次神操作，向河面上投了一块石子，溅起了一圈浪花，给生活添加了麻烦，可是也给生活增强了活力。
麻烦出在彩凤考上大学第一年回家过年期间。大学假期时间长，彩凤和小娜白天黑夜黏贴在一起，姑姑侄女之间的亲情绝对不是买来的。俗语说姑表亲、姑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姨表亲、姨表亲，老姨没了一般亲。那天晚上镇上来村子里放电影，彩凤给小娜辅导完了功课后，两个人对电影没有兴趣，躲在小屋里天南地北闲聊。
大冬天昊富本来也没有心情看电影，但是吴霞在屋里一刻也待不住，不看电影就找人打牌。昊富就想一年也难得清闲几天，就陪着吴霞到村头广场看电影《甜蜜的事业》，一部宣传计划生育的电影，反映青年男女“幸福的花儿随风开放”男到女家新风尚的影片，散场后两口子回到家，闲来无事情绪放松躺在床上准备休息。小娜已经在彩凤屋里睡着了，两个人一时又没有睡意，可能是受电影里年轻男女主角接吻拥抱等情节刺激，就抱在了一起，也没有采取避孕措施，谁知道无心插柳柳成荫，难得的一次亲热吴霞就又怀了孕。实话实说吴霞也真够粗心大意，一直没有在意身体的变化，等到她感觉出身上不对劲时，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小娜成天病歪歪的，心理身体都不够健康，焦头烂额的昊富，深感抚养孩子得艰难，就不打算再要这个孩子了，况且还是计划外怀孕。那年月国家计划生育政策也是一项基本国策，“只生一个好”，不按照计划生育或者超生是要罚款的。电视广播里整天播放黄宏和宋丹丹演的小品《超生游击队》，昊富犹豫不决踌躇不定，一时陷入矛盾之中。
吴霞在关键时刻显示出了母爱的伟大，表现得远见卓识，不管村里干部怎么劝说动员，坚持不到医院流产，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她凭感觉坚信这一胎是个男孩，管它什么计划内计划外，罚款算什么？能生就能养，孩子在我肚子里呢，生不生我说了算。缠磨到最后昊富也改变了主意，生一个孩子是养两个孩子也是养，吴霞闲着也是打牌，也正好趁此收收吴霞贪玩的心，何况小娜身体一直不好，不管生男生女，将来小娜还有个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