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富感激地连连点头，“村主任，大伯，我和卫国是光腚玩大的，我结婚还多亏了他帮忙呢。”说着话把烟酒放到办公桌上，“主任，这是春节前就给你准备好的，事先不知道你和大娘到部队去，今天才送过来。”说着话不好意思地直搓手。
马玉章平静地看着昊富，“你的情我领了，看着你和卫国进步，我替你们青年人高兴呢。”说着把烟酒拿起来收到了靠墙的衣橱还是书橱里。
昊富这才看着简朴的办公室，一张办公桌，桌前一组一大两小八成新的沙发，在对面屋门后边，放着一张单人床，铺放着些简单的被褥，看来是中午短暂休息用的。
放好东西马玉章和蔼地看着昊富，“你还是为盖章的事来的吧？”
昊富赶忙拿出申请表递过去，“大伯，前天镇上又来人催了，请您给盖个章我去办手续。”
马玉章不慌不忙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纸，“昊富，这个章还真不能给你盖，你自己看看吧。”
昊富头“翁”地一下又大了，迟疑着接过来一看，也是一份申请，申请村委会批地基盖房子，申请人是隔壁的本家五叔叔曲怀宝，申请理由却是因为曲怀忠一家开馒头房，机器声音轰鸣影响大人休息孩子学习。
曲怀宝一直在外地工厂上班，平时只有五婶婶和两个孩子在家，大的小军是个男孩，正上高中和彩云同班，小的是个姑娘在本村上学和彩凤同班，两家人不管平常还是逢年过节都有走动，大人孩子关系都还密切，按说不会这样做。
原来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曲怀宝就在十几里外的国营钢厂上班，那时候实行经济计划，一切都由国家兜底，工人每个月都是固定工资，曲怀宝工作了这些年存了不少钱，看着一儿一女年龄大了还和自己挤住在一块，就想趁着自己还年轻，找村委会批个地方另盖一处院落，也给孩子有个准备，于是就在前段时间趁着周六休息，提着几瓶青岛啤酒来找马玉章。
“主任，来看看你，一点小意思。”说着话曲怀宝故意把青岛啤酒放到桌上。
马玉章立刻两眼放光，“这可是好东西，有钱也买不到，到底是工人领导阶级有力量啊！”那年头很多紧俏商品都是计划供应，青岛啤酒属于紧俏专供商品，寻常百姓还真是难以见到。
曲怀宝早就知道马玉章贪婪成性，说话直来直去：“主任，你看这不孩子一年年大了吗，过几年就要娶媳妇成家立业了，现在还跟我们挤住在一起，大人孩子都不方便。我想趁咱们还走得动，给孩子盖几间房子有个准备，今天来请主任给批块地基。”
马玉章：“是啊，你我眼看着都老了，是该给孩子做好准备了。你家的情况我有数，院子住房都紧巴巴的，你看好中意的地方了吗？”
曲怀宝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瞒主任说，我看了一块地方，就在村子的南边水库边上。”
马玉章赞叹道：“你有眼光，那可是咱们村里最后一块风水宝地了，很多人都盯着呢。”
曲怀宝不慌不忙：“还要你这大主任多帮忙，有啥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
马玉章道：“咱家卫国不是在部队当兵吗，今年春节部队首长邀请我去军营过年，那个气派，咱庄户人今世第一次见到。我看部队首长挺喜欢抽烟，成天烟卷不离手，人家可没有别的意思，我这不正琢磨着给首长买几条好烟送过去，感谢人家照顾咱家卫国呢。”
曲怀宝心里这个气呀，几条好烟几百块钱可买不了，小半年工资估计要搭进去了。还得陪着笑脸，“主任，看你说的，怪我想不周全，镇上供销社主任和我熟悉，下周就给你带几条烟回来。”
马玉章故作为难模样，“我也是随口一说，怎么好让你再破费。”说着话眨巴眼镜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张纸，“你就在这里写个申请，我在村委会上通过一下，尽快给你批块好地。”
曲怀宝接过来三下五去二，写好了申请交还给马玉章。
马玉章装模作样看着，申请批地盖房理由是家里房子院子小，孩子大了和大人住在一起不方便，马玉章故作沉吟一时没有说话表态。
曲怀宝迟疑地问道：“主任，这样写行吗？
马玉章显得非常为难，“你写的这些理由，跟村里很多申请盖房人家一样，村委会不好通过，还有别的吗再写上几句？”
曲怀宝拿不准了，迟疑地问道，“那主任看怎么写合适？”
马玉章：“这样吧，你就写上邻居曲怀忠家开馒头房，机器噪音大人来人往不安全，严重影响大人休息孩子学习，要求另批宅基地建房。”
曲怀宝有些不情愿，“主任，怀忠哥家馒头房机器噪音影响不到我家，再说我平时不在家大人孩子还多亏他们照顾呢。”
马玉章和颜悦色：“我也知道，庄里乡亲抹不开脸面，可是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批宅基地盖房这种大事也不是就我一个人说了算。”
曲怀宝想想也没有别的理由，主任说了就写上吧，可是还在踌躇。马玉章看着曲怀宝的样子，又添了一把火，“你就照我说地写，这个理由充分别家还没有呢，我在村委会上提议就给你批了，再说写了也不影响曲怀忠家什么吧。”
既然村主任说对曲怀忠一家没有影响，那就写吧，再说不写的话这地基肯定就批不了。
曲怀宝无奈又在申请书后面加了几句话，马玉章接过来吹了吹，放在了抽屉里，“我争取近期就召开村委会，最快时间给你批下来，你等消息吧。”
看着曲怀宝的背影，马玉章心中冷笑，“曲怀忠，出水才看两腿泥呢，不把你整死我就不是亲爹娘养的……”
白纸黑字
昊富看着本家叔叔写得白纸黑字的申请书，心乱如麻，一时也理不出头绪来，只是愣愣地看着马玉章。
马玉章眼角扫着昊富，“这可是红口白牙白纸黑字，你亲叔叔写的，真假就不用我说了吧，你好好看看。”
昊富迷茫地看着马玉章，“大伯，村主任，那怎么才能盖章呢？村里不盖章镇上就不给办手续，馒头房就要停业了。”
马玉章看着昊富的可怜样，心里冷笑，“你给左邻右舍做好工作，最起码你要给你本家说通，他们没有意见了我才能给你盖章，说严重了你家开馒头房噪音扰民呢，身为村主任我要为村民负责。”
昊富头昏脑涨回到家，唉声叹气，曲怀忠自言自语，“前几天我还碰到你五叔呢，他没说什么呀，再说我了解你五叔不会这样做，肯定又是姓马的从中作梗？”
昊富道：“白纸黑字写着呢，还能有假。”
曲怀忠发恨道，“这是姓马的官报私仇，还是因为我告他花钱买选票贿选的事，他把事情做绝了，这回我可要找他讨个说法。”
吴霞已经意识到问题得严重性了，撅着嘴看着爷俩， “还是想想眼下怎么办吧，印章可是明明白白在人家手里攥着呢。”
曲怀忠一跺脚，“大不了不干了，我也要告倒这个姓马的……”
吴霞斜楞他一眼，“你说得倒是轻巧，不干了一家人喝西北风去？”说着话气呼呼地也不理父子二人，抱着孩子进了屋。
眨眼一个月过去了，春天过去夏天过完秋天丰收的季节，也是庄稼人最忙碌最喜悦的季节，馒头需求量最大生意最好的时候，馒头房被勒令停机了，镇上领导说得明明白白，啥时候办好了证件啥时候开机。
望着沉睡中的机器，昊富感觉被逼上了绝境，实在走投无路了。曲怀忠就想去找曲怀宝问个清楚，村南边水库边平平整整的土地上，曲怀宝正指挥着一伙人挖地基呢，看着曲怀忠走过来，曲怀宝心中充满愧疚，那天他回家后越琢磨越不对劲，感觉肯定是被马玉章这个家伙当枪使了，可是木已成舟既成事实，也不好再做什么了。刻意躲避着曲怀忠的目光，“哥，这不孩子一天天大了，挤在一起吃住生活念书都不方便，你也知道我早就有盖新房的打算。”
曲怀忠看着曲怀宝愧疚不自然的目光，什么都明白了。反而心情平静下来，没有再追问这位通情达理的弟弟，“你选的这地方风水不错，村里很多人家都看好这地方呢。”
曲怀宝越发无地自容，内心顿觉矮了半截，“村委会特批的，那天我找了马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