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皆入今宵酒(96)

“云儿不敢。”霍云抱拳行礼,不起身。

空气有些凝重,时间停滞了一朵落花的时间,孟陵澜愠色稍缓:“不必如此。时辰不早了,许太嫔那里等急了,翠姜该上轿了。”

“娘~”翠姜唤道。

“闭嘴!你个不知廉耻的丫头!莲姑来报你行事隐秘,与云儿同进同出,我还当是你们两情相悦,原来是你一味痴缠。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还不赶快上路!若是这样的话传出去一轻半点儿,东靖王府哪里还有你立身之地?”翠夫人颜色又严厉了起来。

果然不是什么屈打成招!果然不是茉茉……是那个粗使的婆子,莲姑,翠姜想,不过……

“我?痴缠?”翠姜懵了,不自觉看向霍云,他……和母亲是这么说的?

茉茉也懵了……就要张嘴,却被翠姜拉住。

翠姜,有些疑惑,有些不解,一切都发生的太过匆忙,自初照台霍云表露心事,到自己被催婚,再到如今霍云对母亲的说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翠姜望着霍云,想要从他的眼中看到些暗示,哪怕一个窦露都是好的,她就能明白这一切都是霍云计划好的。

可是,他依旧冷漠地站在那里,仿佛从不认识自己一般,冷得像一尊雕塑……让人觉得,这一切就真的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一点雨丝随风飘了进来,落在翠姜脸上,忽地生出一些怨意来。这可能是霍云计划的,这个可能性很大,之前的一切,包括可能到来的结果,但是……为什么之前他不和自己提起呢?他明明可以说的啊。翠姜觉得心在不由控制地向下沉,一直沉,她甚至有那么一刻觉得,她可能不愿意接受了,她不喜欢这种不自控不自知的感觉,何况给她这样感觉的人是她心上最重要最重要的人。

且说众人各怀心思,忽听得门上有人来报,说老爷进来了。

翠夫人只得沉了沉怒气,由茉茉打着伞,迈步迎了下来。

“许太嫔来催,问为何又耽误了这些时候,眼见日转西沉,再耽误天就黑了。”翠少平看到了翠夫人的脸色,自然也看到了霍云和翠姜。

“老爷就等着罢了,有什么可催的?左不过是你这不愿意出门的女儿闹出许多事来。”翠夫人不好说其他,又浅浅递了个眼神给翠少平。

翠少平心下明了,也不做他言,笑道:“这是女儿舍不得爹娘呢!”

“哪里是……”翠夫人欲言又止,气头更胜,当下也不再废话,转向翠姜,“走吧,既然你爹也来了,我们一同送你出去。”

翠姜向后退了两步。

翠少平一笑,劝道:“既然这样,就走吧,早晚是要走的,别误了吉时啊,丫头。”

“爹,我……”见到父亲,翠姜本来就觉得所有委屈忽然全都迸发出来了,此时又见平时对她千依百顺的爹竟然也催她走,心中痛极,就要跪下来求,“爹,女儿……”

“不必了。”就在翠姜屈膝下跪的时候,忽地被人拉住了胳膊。

是霍云,霍云拉住了她。

翠姜下意识地低头不愿意去看他,似乎面对成了天下最难的事。

“不必了,妹妹求过了,若还需求,也该是我来求。”掀开前襟,霍云竟真的,跪了下来。

霍云这一跪,翠少平先慌了,忙地伸手就来搀扶。

孟陵澜也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便收敛了怯色,她只是一言不发地审视着霍云,准确地说是死死盯着他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些什么。

“云儿,不,小王爷,不是,云儿,你快起来,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夫妇怎么受得起?”翠少平边说边要扶起霍云。

“翠叔,霍云有话要说,请您听我说完。”

霍云开口称呼的与以往不同,并不是翠相,而是“叔叔”,语气颇为郑重,叫得翠少平一个踟蹰,忙道:“不管有什么话,都起来说,这使不得。”

“使得!”霍云抬头道,“无论因为霍云是翠叔和澜姨的外甥,还是因为……霍云本应就是二老的女婿,这一拜,都使得。”

深深拜服于地,霍云声入众人耳。

翠少平的手停在了半空,孟陵澜眼光微微有些游移,都显示着不同程度的震惊。

当然,最震惊的还是翠姜。

“本来?”——刚才,霍云说本来?翠姜听清楚了这个词,这是什么意思?

“霍云本是病躯,不知所剩时日,所以本不打算将此旧事重提,而且霍云一直服食‘织心散’控制骨伤,七情六欲渐渐疏离,大可不必耽误妹妹终身。可此时……”霍云说着竟笑了笑,“可此时翠姜妹妹既如此钟情于我,乃至在鹿山我三番两次劝阻,依旧愿同生死,不做他嫁。那霍云也就不必太过绝情,或太过执拗于我之愿望如何。矫情太甚,亦是违背了当日澜姨与我母亲的约定。不过……左右还请妹妹见谅,恐怕此一嫁,霍云很难相伴终老,亦少情致安慰,也是辜负了妹妹的。”霍云说着,并没有去看翠姜,只是对着翠少平和孟陵澜。

说实话,翠少平有点尴尬,他是有点尴尬,因为他不知道怎么接,好像,好像霍云刚才那一番话,就是把翠姜和他的亲事就那么给定了一样。

“那个……啊,也好也好,你起来,起来再说。”翠少平笑道。

霍云温和挽了翠少平的手,十分恭敬,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小王爷……你是否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如今的翠姜……恐不是你勉为其难接受就能娶的了吧?她如今是有东靖王旨在身的人。”半晌,孟陵澜忽然笑道。

风过,送来了雨停的讯息。

霍云叹了口气,慢慢从怀中掏出一个沉香锦盒,高举过头顶:“那就请翠伯伯和澜姨决定,是要遵当今大齐东靖王裘凤游之旨,还是要遵霍云手中这道旨意吧。”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翠姜愣愣地站着,她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明白,她很少这样不明白,但正是这份不明白给了她莫大的吸引力,好像一切都呼之欲出,关于霍云,关于爹娘,关于他们共同的秘密……但是翠姜也清楚地知道,就算自己在无限接近这个秘密,但始终都无法到达,因为霍云不想让她到达,他要用他自己换,换翠姜永不相问。

现在,他也许正在实现这个“交易”。

认真盯着霍云捧在手中的一方沉香锦盒,翠少平和孟陵澜的眼中都是难解的情愫,云龙纹饰,弥贵沉香,这都昭示着这方盒子只能够是皇家所有。

孟陵澜颤抖着伸出手,犹豫着慢慢地接近,她想要去碰触这个盒子的意愿如此强烈,可不过就是在轻触的一瞬间,孟陵澜已泪流满面,不能自持,伏身摔倒在翠少平身边。

翠少平扶住她,亦泪不自持。

“草民云崖郡翠少平携拙荆孟氏郑重叩首,谨遵里尔王霍惜彦王旨,遂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不惜。”翠少平说罢,郑重叩首,又忙道,“小王爷手持王旨,跪着不妥,还请起身宣旨为恭。”

身边,孟陵澜亦扣下,伏在地上无声哽咽,眼泪不过短短一时已在石阶上聚集起来,观之,比嚎啕更让人凄恻不忍。

霍云深深吸了口气,似有话想说,又一时语塞:“翠叔叔,澜姨,我……”

霍云没有想到,他有些责备自己,他该想到的,他该想到自己手中父亲的沉香怀盒对于翠少平和孟陵澜来说是分量多重的东西。

他其实想到了,他想到了也许走到最后,这道来自父王的旨意是唯一能将翠姜留在自己身边的筹码。只是他一直不忍心,他不忍心让他的翠叔澜姨,这对如父如母的亲人,这对为了同他一起走复仇之路什么都能舍弃的亲人,跌入这一场深深的旧梦里,与故人之物如此相见。

这方锦帕本该是自己在某一个尘归尘土归土的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捧到他们二老面前的,又或者,随着他长眠地下,永不为人所知。

现在拿出,却是最不该的时候,旧梦未醒,喋血路重。

纠结在心中裂开来,霍云之所以拿出父亲的旨意,是因为他已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之前的一切安排,甚至自己狠心放翠姜独自面对,直到拼死要挟都没有打动翠叔和澜姨,霍云觉得自己已无路可走了,他不能像苏锦衣说的,半路上劫走翠姜,这是对翠少平和澜姨的不坦诚,也是对翠姜的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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