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皆入今宵酒(89)

翠姜白了她一眼:“用你安排得这么周到?我还是去看你蒸……”

“茉茉都说不用了。”霍云端起碗慢慢地喝药,随口道。

茉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欢快地跑了之后,翠姜气鼓鼓地跑到霍云眼前坐下:“你究竟要干什么?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或者说你们,我爹娘,姐姐,锦衣哥哥,你们究竟在做什么?不能告诉我吗?我,我明明已经深陷其中了啊?还是不能说吗?”

霍云的喉结滚了滚,有难以自洽的艰难在眼底浮现,随即又隐灭了:“翠姜,我若是以一物换你永不相问,你可愿意?”

“什么?你要用什么来换?”翠姜直起身子,问道。

“我。”霍云望着翠姜,眼中竟是历历抹不去的期许。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在经历了很多事之后,那个相见的雨夜,让人恐惧到极点又如此奇妙的老枫山的雨夜。离她而去的裘凤游,这个原本以为自己会跟着一辈子的男子,独自留她面对生死的男子,只在一瞬间便将两个人今生的缘分抛得远远的了,而霍云,就在那片刻之后,如命中注定一般猝不及防地走进了自己的生命,命运骤然改变,完全来不及躲闪,来不及选择。

翠姜不能否认她曾经想象过,尽管那想象出来的画面让自己从脸颊红到了颈窝儿,又自颈窝儿一直红到了心里,但是翠姜仍然没办法否认,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去想,想真实存在过的,她与霍云相处的每一时每一刻,也想并不真实存在的,关于今后的每一点每一滴……

然而更多的是辗转反侧于自己的大胆,她,翠姜,终究是裘凤游的侍妾,尽管尚没有夫妻之实,但是这亲王妾室的名分定了,便是永远无法改变的。除非自己死了,可就算是死了,怕是也无法改变会被埋在亲王陵冢之侧哪个不起眼的角落中,立一块再不会有人祭扫的石碑罢了。

想得透彻,透彻了也无法,还是不由得在一思一念一恍一惚中离着本该有的人生轨迹越来越远,这是怎样的困顿无助……可这些无助就只能放在心里,最亲的娘亲,最疼自己的爹,最知心的姐姐,最衷心的翠离,这些曾经可以无话不说的亲人,此时却一个字的心事也不能吐露,更不要说旁人。被人知晓了,漫说自己和霍云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是位极人臣的爹,诰命在身的母亲,母仪天下的姐姐,怕是也难逃厄运。

翠姜彷徨着,而这样的彷徨在昨晚之后更加变本加厉。

因为霍云的“失控”,更因为他在梦中念着的人——除了娘,还有……自己。

那一刻,翠姜再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擦了又擦,。她喜悦,她害怕,她无所适从……翠姜想,若是可以,请将她就这样留在鹿山初照台的时光里吧,就留在他的身边,不归亦不念。

可是现在……

当心事把自己缠绕出一身伤痕却挣脱不得的时候,霍云,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毫不隐瞒地对着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

难道,他全然没有如自己这般的顾虑吗?

就算他和翠家无亲无故,他也不怕自己的家族因此获罪吗?听闻东靖霍家富甲一方,支系庞大。不对,他与自己家不是无亲无故,虽然不知底里,但霍云与翠家绝不是无亲无故的,相反,也许还很亲密,这“亲密”本身就是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一定很重大!重大到——连自己和霍云之间这其罪当诛的感情都不能与之相比。

那能是什么?翠姜觉得一阵阵害怕。

看出她眼中的思量,霍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起身离开了翠姜的房间,只留下一个选择给:“你可以选择知道所有的真相,然后继续走你的路,去做你的东靖王侍妾,不,不只是侍妾,以你的聪慧,迟早会成为东靖王的侧妃,王妃。或者……你选择留下来,什么也不问,安心地同我在一起,至于你的顾虑,都交予我就好。翠姜,你仔细想清楚……我等着你的决定。”

由着庭前日光从浅黄明媚变得赤金沉郁,又悄然逝去;由着月光朦胧,青冥冥几点雨整夜落在阶前,一如思量落在了枕边。

一整日,时光在思量里飞逝,翠姜始终没有离开过屋子。

茉茉送了几次茶点进来,只看着之前送的一口未动的留在桌上,问话,翠姜也是一句回应都没有,只得悻悻离开。

如此,一日的时光,两日的时光……不见人烟往来,只有空山晓翠,低草斜阳。

第三日,黄昏。

“出去走走吧,就算不吃东西,总要活动一下。” 霍云来到翠姜屋前,道。

半晌,房门吱呀而响。

苏锦衣的药很好,不过三日,再见面,两人头上的红肿已都消了。翠姜头上的霍云扑倒她时撞的,霍云头上翠姜挣扎时打的,都好了……

一前一后,两人依依出了山门。

门外溪水潺潺自云深处来。

“你……”

“我。”无声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听霍云出声,翠姜忙道,“我不知道,我是说,我还没有想清楚。”

“不急。”霍云一笑。

继续向前走,依旧无声。

“你的骨伤,听锦衣哥哥说是旧伤了,怎么弄的?”翠姜看着霍云又见消瘦的背影,一时半刻还是忍不住问道。

霍云没有回答。

翠姜有些诧异,继而也明白了:“也是不能问的。”

霍云点了点头,回身拉起翠姜的手:“前面的山路不好走,当心。”

由他领着自己,温暖自指尖悠悠传来,眼前的路越来越狭窄,翠姜注意到,他们已经离开大路越来越远,眼前是一条夕阳下崎岖多草的小山路,野花葱茏娇羸。

“我小时常瞒着母亲同几个伙伴来这里玩耍。”霍云道。

“你小时候来过这里?你不是从东……”

“我在端阳出生,长到九岁时离开,先去过南延普华永塛 ,在二十岁上下,才辗转到了东靖。”

“普华永塛 ?你和顾四海提起的那个地方?”

霍云点了点头:“那是我娘的家乡。”

翠姜有些震惊,因为她听过关于普华永塛的传闻,那个地方曾发生过一件事,一个叫坪下的小村一夜之间被屠城,鸡犬未留,难道霍云……

“我当时就在那里,准确地说,我刚刚离开那里。”霍云想是走累了,拉着翠姜的手把她带进了路边的一个山洞。

“之后呢?”翠姜紧张道。

霍云拿出火折子,不紧不慢地擦亮,待一丛火光生起,翠姜发现这个山洞竟不是完全荒废的,甚至有两个水罐放在角落里,但是看起来像是很久之前放在那里的了,已被深浅不一的杂草半掩。

“之后……我就在你面前了啊。”霍云笑道。

霍云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很爱笑,笑起来温暖又迷人,清朗疏俊,一如明月在空。

“你别混我,快说之后呢?”翠姜道。

霍云将翠姜带到火堆旁一块平整的山石上坐了,蹲身下来,望着她,目光柔和而深邃。

离得如此近,翠姜有些微微的局促,想把他一直握着的手缩回来,却被握得更紧。

“之后……都不重要。”霍云道,“对于我来说,离开端阳后的日子,离开普华永塛后的日子每一天都是一样的,不重要。或许等我有了年岁,能够忆起的,除了端阳,除了普华永塛,就唯有现在了。不对,还会有老枫山,那天,有只受伤的小鹿撞进了我怀里。”

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他,翠姜有些看呆了,眼前不自觉的模糊,忙侧过身去,免他看到自己的眼泪。

他疯魔了,一定是!翠姜想,可自己要冷静,不能陷在这样的柔情里,更不能和他一起陷进这样的糊涂里。

洞外的光线再一次西沉,沉得就要消失不见了。

“我们回去吧。”笑着,努力压抑着自己时时就要压抑不住的心思,想要随他天涯而去的心思,翠姜起身道。

总该留个笑容,在他们为数不多了,还不知能不能再有的独处的时光里。

随着她站起来,却没有随着她的话离开,霍云只是展开右臂将翠姜揽在了怀里。

翠姜恨自己不能躲开,却又深刻地明了自己是多么贪恋这个怀抱。

半晌。

“我的左肩太疼了,翠姜,你帮我抱着它吧……”霍云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的,充满了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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