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皆入今宵酒(80)

顾四海一惊不小,深拧着花白的眉毛,这个判断曾经一瞬间出现过在他的头脑里。霍云,这个献药的人,果然是知道的:“什么时候?路上吗?”

霍云摇了摇头:“不是,毒行迅猛,发病极快,看起来并不是什么慢性的毒药所致,所以在下觉得,中毒是咱们到达驿站之后的事情。”

“是……”这次插嘴的是翠姜,她想问——“是什么毒啊?”话还没有说完,她就看见了霍云略沉的眼神,翠姜便只来得及把“是”字说完,其他的一股脑咽了回去。

顾四海望向翠姜,在她看来,翠姜的“是”自然是在肯定:“翠小姐也知道?”

翠姜傻了,顾四海认识自己吗?他从前并没有见过自己啊?难道是孙象法说的?这一行人里除了霍云,也只有父亲的好友孙叔叔知道自己,见过自己。

“在下刚刚把翠二小姐带了出去,正是前往溪水边去为她解毒,免她在驿站中发病起来,难免惊动李御医,多有不便。”霍云话说得不紧不慢。

翠姜更傻了,眨了眨眼睛,对于眼前的情况生出许多疑问——霍云说的是真的吗?一队人是中毒了?什么人下的毒?自己也中毒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自己全没感觉?也没有症状。

翠姜兀自出神,门口有小厮来报,说李御医来给顾大人送二次煎服的杀枫叶子。

李乾进来的时候看见霍云也在,满脸欢喜:“哎呀,霍先生也在,您的药真是有效,只是实在是惭愧,在下一介医者,竟是仰仗先生才能解这困局,救得众人,多谢多谢,惭愧惭愧。”

霍云见李乾谦逊,起身道:“凑巧罢了,李供奉不必客气,东靖之地多生无忌草,很多人家都是备着的。倒是先生加进去的五味子药性用得颇准,众人才得在敏症消退后马上恢复气力。”

“哪里,哪里?”李乾仍旧在谦逊感谢,这边顾四海已将药尽数饮尽,将碗递给小厮,顺口说道,“刚才听闻霍先生的书童也出现了敏症,是霍先生自用的药。李御医这也给霍先生的书童瞧瞧吧,看看恢复的如何?是否还要再煎一剂药,也好尽快恢复。”

话说到这儿,霍云自然明白顾四海的意思,他想知道翠姜是不是真的中了毒。

翠姜也很快明白了,顾四海一直是怀疑霍云的,甚至从他第一次给刘广仪献药,当时在花厅之上,顾四海欲言又止,自然是从那时就起疑了。想想也是,为什么御医都看不出来的病,霍云却知道,还能药到病除,这不是很奇怪吗?或者说,是不是太凑巧了……但现在,这些都来不及想了,因为顾四海让李乾来给自己看病,这可是要坏事,自己虽然夙昔身体强壮,但是女子的脉象再怎么说也不会和男子相同,总是纤细薄弱一些,李乾乃是御医,一诊之下,绝没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翠姜看了看霍云,心中不禁擂鼓。

霍云……仍旧没什么表情。

迟疑着坐到椅子上,翠姜露出手腕,只露出一点点,再露多了会过于细嫩,就露馅儿了。

片刻。

“这位小哥的毒已经解了,只是……脉象强劲,正是毒后心肺兴奋所致,时间久了,难免对心脉有所损伤,还是需要服用在下配了五味子的杀枫叶汤,脉象才能平稳下来。”李乾诊罢对霍云一边说一边微笑道,“小哥没什么大碍了,先生放心。”

翠姜注意到,李乾说“小哥”的时候加重了语气。

霍云一笑谢过,并未言他。

“李御医。”顾四海理了理花白的胡须,“老夫还有一事不明。”

“大人请讲。”李乾忙转身。

“这无忌草如此厉害,队中大半人都中了敏症,为何还有小半人却能安然无恙呢?”顾四海道。

“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李乾笑道,“所谓敏症并不似中毒,一种毒物可能对所有人都会有用,但是能导致敏症的东西就不是了,因人而异,令人患敏症的东西也千千万万,一根草,一味药,乃至一样食物甚至一样配饰,又或者一阵子花粉子皆可使人患敏,同样也就有会有人接触了完全不会有什么反应,表现各不相同。刘大人因为本就有心悸之症,身体弱一些,所以接触了无忌草,敏症起来发病得就早些,众人体质不同,发病的早晚也就不同了。”

顾四海点了点头:“李御医劳顿了。”

李乾忙行了个礼,转身而去。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直到李乾的脚步声远了。

顾四海望着霍云,有些意味道:“如此看来,霍先生果然高明,李御医虽然不是圣手,能做御医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还是被先生抢了先机,那现在你能否给老夫解释一下,你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李乾这样在御前伺候的人对敏症之说都深信不疑的?”

霍云一笑:“在下家传的白鱼白花膏可解上百种毒,只要能解了毒,自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李御医是赤诚之人,自然愿意相信在下。”

翠姜抿嘴一笑,霍云这是说顾四海老奸巨猾呢。

顾四海久居官场,什么话听不明白,当下也不见怪:“白鱼白花膏?可就是你给众人用的所谓‘斥敏膏’?”

霍云点了点头:“乃是用清江白鱼的腮中剧毒和十三叶白凌霄花汁子配成,故名白鱼白花。至于斥敏膏……倒也不是在下临时起的什么名字。两种药物之间,只差了杀枫而已。白鱼白花膏加上一味杀枫,便也有脱敏之效了。李御医倒也不算失了判断。”

翠姜看了看霍云,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和人家解释这些药品的事情。

“这倒是稀奇的很,看来霍先生于药理上极通的。”顾四海道。

霍云一笑,未置可否。

翠姜听出了顾四海的怀疑,从之前怀疑身份现在又疑到了此次中毒之事。

“只是若真是中了毒,那先生说说看,为何另一半的人却无事呢?”顾四海继续道。

霍云想了想:“或许是因为那一半人,自入驿站来,并未食用驿站中的饮食。”

霍云此话一出,不止顾四海,连翠姜都吓了一跳——饭食吗?霍云走后,自己便从厨房拿了些饭菜回来吃,而且还留了一些给霍云呢,板栗、粟米和着面蒸成的窝窝,十分香甜可口,难道竟被人下了毒?那为什么自己没事儿?哎,不对!刚才李乾御医说自己也有毒后心脉强劲的症状,难不成自己真的中了毒?那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翠姜忽然想起了和霍云在溪水边时,霍云不住向她身上撒一种清香扑鼻的药水,难道他是在那个时候真的是在给自己解毒?不是胡说八道的?

不觉有些开心,翠姜偷偷看了霍云一眼。

顾四海蹙着眉,半日:“这些事,先生是怎么发觉的?”

“我家二小姐颈上有一块儿祖传的辟毒宝玉,遇毒变色,不巧今日小姐书童装扮,为怕人瞧见,衣领紧束,故她自己竟也没有发现。刚才刘大人中毒,在下当时也并不知内里,直到小姐怕在下饿了,偷偷递给我厨下预备的点心时,在下恍然瞥见小姐因走得急露出的半角玉坠,已经是蓝色了。”

“那当时霍先生为何不说破,既是有人下毒,说出来大家有所防范才好啊?”顾四海道。

霍云的脸本是极俊朗的,皆因太瘦了,便显得有些冷,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光芒,他:“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第 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话说霍云言顾四海是明知故问。

顾四海摇了摇头:“老夫并不知道。”

“大人若是不知道在下为何隐瞒,又为何自始至终皆不问及最要紧的一个问题?”霍云复坐了下来,看着顾四海。

翠姜一直紧跟着霍云的思路,随即豁然!

是啊!为什么?顾四海问来问去,就是没有问——是谁下的毒。

这个问题,是自己在霍云做出众人乃是中毒这个判断的时候闪出的第一个问题,也是最容易想到的,但偏偏就是这个问题,顾四海一直都没有问过。

这是证明,顾四海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吗?至少他已经有了怀疑的人。

顾四海盯着霍云,眼光闪烁。

霍云目色不移:“因为顾大人从刘广仪大人一早发病,到后来众人陆续病了大半,便猜到是有人下了毒,只是您所怀疑的,却一直都是拿出解药救治众人的在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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