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皆入今宵酒(75)

“最重要的。我猜此时爹和霍公子都在因为一件事伤神吧?”翠姜站起来,转到她爹身后,轻轻捶着翠少平的肩,翠姜一笑道,“这件事!非得我去,才能有几分转机!”

翠少平剑眉一揽,眼中几分微动。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夏来,端阳多雨。

这日清晨尚早,雨就又来了,迷迷蒙蒙笼罩了自鸿胪寺黑漆大门到出城的一路青石板,石缝间长出的草芽尽量舒展了身腰,接受雨露的润泽。

为着大齐四年一度的“明典”大礼就要在秋风起的时候举行,鸿胪寺早早便向平安州的书商颁发了集书令,广集各色书籍。

此时启程,正是为了采办大典用书。

“明典”大礼,均是在每四年一次科举殿试落定的当年秋季举行,为的便是让当科考取的进士共聚文坛清流,弹驳古今,是大齐文坛历来推崇的一项重大盛事。

虽是“文事”,却是由中书门下鸿胪寺举办,宫中翰林院文渊阁协办,所以采办书籍的任务便是这两处派人共同前往。

鸿胪寺今年照例由贤录卿刘广仪前往,翠少平手下文史孙象法携订书霍云同往,而文渊阁,今年派出前往平安州的便是文渊阁大学士——顾四海。

卯时三刻,天仍未亮,从鸿胪寺、文渊阁并翠府出发的车马碌碌于城中东南西北四路汇聚,一路向南,从正门出城,前往相距帝都端阳六百里的平安州,例办公事去了。

“大人,雨越发大了,瞧着这场雨自南边来,正是咱们要去的方向,云皮尚厚,想来一时半时停不下来,大人不若弃了马,乘车吧,免得着了凉,好在城外路平,承车也不算颠簸。”出了城,侍卫李焕身着蓑衣头戴雨帽,走马在刘广仪身边,道。

刘广仪抬头看了看天空,几点雨落在脸上,着实凉:“也罢,便请顾大人、孙大人等也各自上车,待雨停,再换马匹,也好照常赶路。”

“是。”李焕应声,忙一扯缰绳,自去传话了。

霍云的车马在队列靠后的位置,身后便是粮草、灶头和空车,空车为的是回来的时候装书所用。李焕一路通知到最后,霍云便回身对随行伺候的翠府书童翠宝道:“翠宝,你也上车吧。”

翠宝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尚小,形容身量也小小的,此时穿着宽大的防雨蓑衣雨帽,压得连脸也看不到,听主人说,忙下马拉住霍云马匹缰绳,待霍云上了车,自也跟了上去。

除侍卫及车夫外,众人皆上了马车,车队行进速度稍减,却仍旧冒雨前行。

车行负重,溅起一路雨泥落花。

“将蓑衣脱去吧。”霍云脱了蓑衣,略拂去雨星,坐了半日,也不见对面的翠宝动手更衣,也不见他说话,只呆呆坐着,随着雨滴滴答答落了一车,出声提道。

翠宝迟疑了一下,开始动手脱蓑衣,随手放在地上,最后将帽子也脱了下来。

窗外雨势见猛,天地一片喧哗。

车内,一片安静。

霍云微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人,微皱着眉。

“那……那,我,不是闷得要死了吗?出来透透气。”翠姜低着头,又不甘心地抬头看了看冷着脸的霍云。

霍云自看到她,已经半天不说话。

“我爹娘都同意了,你为什么不同意啊?”翠姜有点气闷。

昨晚,自己已经振振有词地说服了老爹,甚至说服了爹帮着自己先斩后奏,待走了之后才告诉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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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成侯威逼商贾,贩卖私盐,以至于斩杀青背龙王激起民愤,虽然说这些事情都是大事,但罪不至死。再若陷害皇后,追杀东靖王倒是杀头的罪,但这些事并无实证,只是我的话罢了!而且胡贵妃此时有孕,皇帝始终没有下决心要清除胡氏一党,爹和霍公子想来如今的困扰便是如此吧?”翠姜一边给她爹捶肩,一边笑道。

翠少平不觉放下了手中的书,听她细说。

“我刚刚问了常兴,此去平安州采办“明典”用书的官员名单里,有一个翰林院文渊阁的大学士,叫——顾四海!”翠姜一笑,“霍公子此去,便是为了结交他的吧?”

翠少平看着翠姜,想从她的小脑袋里看见她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顾四海其人是出了名的顽固守旧,门第观念极强,学问确实很好,是宿儒老究,霍云哥哥,我是说霍公子或许可以攀谈甚至结交一二,但是想来,以一个订书的身份想要拉着他一起给胡成侯最后一击,怕是不容易的,就算霍公子打着爹的旗号或者东靖王爷的旗号,顾翰林可会真的相信?轻易相与?但是,若我去……”翠姜转到她爹面前,眼睛晶亮,“女儿若是能去的话……”

翠少平摸了摸岐山送来的砚台,粗糙嶙峋的边缘,让他心中忽然一闪地清明起来。

翠姜,翠姜的身份确实非常合适,自己的女孩儿,东靖王的妾氏,皇后的嫡妹……

望着翠姜蹦蹦跳跳地拿着自己的书信跑出去的时候,翠少平叹了口气,忽然生出了一点——女大不中留的

——欢快气场!

为着自己的小计谋得逞,翠姜走得兴高采烈,乔装成爹指派给霍云随行的书童翠宝,掐了婆娑避香草的嫩芽随身带着,一路顺利出了城,满心都是平安州旖旎的初夏风光,开心得不得了,却不想这会儿竟在霍云面前心虚了起来,鼓了好几次勇气,还是有些气馁,全没有了在自己爹面前一句一句由浅及深的剖析能力,而且为着霍云从看到自己后一直冷着脸一言不发,翠姜的心情都跌到了谷底。

“我此行的目的已经和你说清楚了,你高兴也罢不高兴也罢,我完成了爹的交代就回去,左右不麻烦霍公子便是,还请霍公子以大事为重,人前我就是翠宝,只你我相处之时,权当不认识就好了。”翠姜生气了。

“不行。”霍云道。

“什么不行?孙叔叔是我爹心腹,我爹已经交代过了,还有刘大人,他根本就不认识我!不要说其他人了?有什么不行?”

“我是说的不行,是不能等你完成所谓的任务才回去,一会儿中午午膳之时,车马就会停下,你就乘了车回去,对外我会说你早上吃坏了肚子,回去换了别人来。”霍云道,未改肃然,“至于其他事情,不需你参与,我自有方法。”

翠姜恼了,马车周围有马蹄嘚嘚而过,是寻队的侍卫,无法和霍云争吵,翠姜转身“嚯”的掀开马车帘子,向窗外望去,全不管霍云。

窗外,雨风暴散,落叶葳蕤,娇花纷纷被雨打落,在雨中打着旋乱飞,忽地撞到石块儿树干,横飞进车窗来。

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散土飞泥打了眼睛,翠姜望向窗外一时半刻,轻呼出声,急急以手揉眼。

“我看看。”霍云清冷安静的声音在耳边,一伸手已拉下窗帘锁住,挡住风雨灌入。

“不用。”翠姜赌气背过身去。

“我看一下。”霍云的声音有些恼意。

“我说了,不用!”翠姜赌气——你恼,我还恼呢!

霍云没了声音,感觉他离开了自己身旁,坐到对面去了。

翠姜心下委屈,眼中沙磨,尖利而疼痛,眼泪哗哗流出却仍旧未将异物冲掉,翠姜努力想睁开眼睛,只觉眼前模模糊糊,再一看只吓了一跳,霍云正坐在她面前,手中不知何时已拿了一个药瓶,不待翠姜说话,扳了她的脸,随手点了药进眼中。

“我不……”翠姜扭身挣扎。

“别动,是杀枫叶子,叶边都是锯齿,再动划破了眼睛!”霍云略急,伸手揽住翠姜腰背,不让她动弹。

“划破了也是自己的眼睛,关你什么事?”翠姜仍旧挣扎。

被合手抱住,扶住后颈,翠姜只觉自己被牢牢固定住,一时间动弹不得,片刻,眼中疼痛蛰杀,眼泪如落雨。

“你给我用得什么药?要疼死了啊……”翠姜一边“哭”,一边挣扎不得,伸手用力推霍云,只推了几下,忽觉周身一松,霍云已放开她,起身回了对面,整衣而坐。

翠姜刚想发脾气,却觉得眼中清凉,眼泪似乎也少了,用帕子轻轻擦干,竟真有一尾细碎的杀枫叶子残破地贴在帕子上,细齿如锯。

身上,仍有被他禁锢的力道和温度,清冽的碧砚香一缕尚存,心中存着恼,也存着谢意,最多的,还是失落,深深的,莫名的,却又如此清晰的失落——他见到自己,并不高兴,一点都不,他不明白自己的心,一点儿也不……他对自己的好,都是来自他与父母之间存在的那个秘密,现在那个秘密将自己和他隔开了,他不允许自己成为这个秘密中的一员,就算自己再努力,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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