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皆入今宵酒(69)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造化……”

“皇上请自重!”翠姜急道,起身后退,身后已临近水池边缘。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樽沈绿蚁……”裘凤城仍旧自顾自说着,眼中都是满含情义的急痛,仿佛,已陷在某种自我的表达中,无法抽离,“莫辞醉……”

“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最后一句是翠姜说的,说完忽地寒光一现,袖间雪亮匕首已架自己在颈间,“皇上既愿以这阙词颂此时景,就该知道,此花不与群花比,翠姜不与众女同!”

“翠姜!你做什么?!”忽地清醒了过来,裘凤城伸手要夺匕首,却被翠姜忙退几步,躲开了。

“既然你要杀我,那我便如你心愿,只是死,我也要死在你的面前!翠姜要死得明白。”珠子大的眼泪从眼中滚出,翠姜一分气势也不让,死死盯着裘凤城。

“朕……朕何时要杀你?”裘凤城已经从刚才的意乱情迷中彻底清醒了过来,不觉慌了。

“若没有你的旨意,胡成候怎么敢对东靖王爷动手?又怎么会在杀了东靖王之后,对我穷追不舍,非置我于死地不可?陛下既然怕我们把江山易主的秘密说出去!那现在就如陛下所愿,我便明明白白死在你面前,岂不是来得更安心!也算是……也算是对当日黄亭围场之上,你我相遇之缘的一个了结!”话说得动心了意,翠姜一边哭着,手上忽然用力!

眼见翠姜下手极狠,一旦刀下鲜血就要喷出。裘凤城自幼习武,身手何等敏捷,一个虎步飞出,翠姜手上匕首不过刚刚碰破皮肤半分,已被裘凤城抓住手腕,瞬间夺过:“胡说!朕何时派胡成侯杀你?!朕若是想杀你,当日何必放你?!若是舍得……”裘凤城注视着翠姜,眉尖狂跳,目眦欲裂,“若是我舍得……你与裘凤游早死了八百次了!”

裘凤城回身,面色狰狞狠决:“若不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为你告诉我,你心中有他……” “嘡啷”一声扔下手中匕首,正正极重香汤池边储水的香汤匙,裘凤城话不成句。

香汤匙薄瓷而制,呼啦啦,碎如粉末。

翠姜跌倒在地,嘤嘤而泣。

各自愁索,半晌无言。

翠姜慢慢起身,复郑重而跪。

“皇上,翠姜失礼了,既已知不是皇上旨意,那便,那便安心了。夜深了……翠姜,翠姜告辞。”低声道别,翠姜就要离开。

“你等等。”裘凤城没有回头,“既然此时只有你我,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把你和我二哥离开端阳以后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裘凤城道。

“翠姜说出来,皇上会信吗?”翠姜道,“胡成侯乃是皇上姨父,又是贵妃母家,翠姜人小言轻,我说出来,皇上信吗?”

裘凤城走了过来,从怀中拿出帕子,轻轻地慢慢地,苦笑着试探着将手伸向翠姜雪白的脖颈。

血痕如裁,有着别样的魅力:“你说的,我何时不信过?就像当初,你说你和裘凤游早就两情相悦一般,朕也信了不是吗?不信裘凤游……我却信你,只有等到你的一句话,我才,换了这江山……不是吗?”

裘凤城眼中丝丝未愈的伤痛仍旧那么清晰,这让翠姜忽然觉得有些内疚。

在这一场阴差阳错,错综复杂的争斗里……这个人,从来也不是真正的胜利者,他想得到的,或许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

“好。”翠姜道,“就请陛下听翠姜一言。”

清风梳枝,蝉鸣乍开还歇。

细细密密的谈话总有了小半个时辰,两人双影只在池边并肩而坐。

“若是如你所说,胡成侯意图加害,为何东靖王爷对于此事并无半点上奏,甚至调遣瑞安兵力查办津州官府,也只是以治理流寇不力为题?”裘凤城锁眉道。

“臣女于朝堂之事不通,更不知道王爷为何如此,就连王爷平安无恙,臣女也是今夜回到家中听父亲说的,之前,翠姜一直以为王爷坠崖,凶多吉少。”

“姜儿,你受苦了。”扳住翠姜的肩,裘凤城道,眼中情深难却。

翠姜,心又一次跳进了嗓子眼。

“哎呦,贵妃娘娘,您不能进去,皇上有旨,任何人不能打扰!门外的侍卫都是死人啊,怎么就放您……”

“你给本宫躲开!”娇声已至,果见紫衫殿外,胡贵妃气势汹汹而来。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话说夜色笼罩的深宫寂静无声,紫衫殿香汤温泉边,翠姜已将自己如何与裘凤游夜游老枫山,又如何遭遇流寇,裘凤游如何坠崖受伤,自己躲避流寇追击逃往后山,后于柳河滩涂之上再次遭遇追杀,不得已投河,索性路遇商船,又不敢显露身份,只藏在货仓里,一路到了端阳之事全部说了出来。

当然,翠姜省略了霍云其人的存在。

“你身上的伤要请御医来看看,山上多荆棘,又浸了水,本就有咳痨的底子,若是再勾起来……”裘凤城说着,伸手解开日常家里穿的苏绣九龙袍给翠姜披在肩上。

相视而笑,翠姜道谢,却忽听得殿外喧哗不已。

胡贵妃不过三个月的身孕于她苗条的身材上本不会显露,可自孕来,燕窝人参犀角鹿茸流水般送入玲珑九霄阁,每日多有进补,又半步不爱走动,人着实丰润了不少,此时冲进紫衫殿,竟是肚子先进来的。

“贵妃?夜如此深,你怎么起来了?”裘凤城自胡琳栯进宫以来,已改了称呼,不称琳栯,也不再称表妹,此时见她来,笑问道。

“表哥……”不同于裘凤城的端正称呼,胡琳栯这一声表哥叫得娇嗔又满含委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孕中多思多痛,你晚上不在,琳栯都睡不着,这不就寻了来。”

裘凤城为着胡琳栯表达得如此直白忽觉得有些尴尬,偷偷看了翠姜一眼。

翠姜刚刚给胡琳栯行礼起来,一旁站着,并没有看皇帝,也没有抬头。

“朕今晚有公务在身,明日便去看你就是,何须这么晚了还来寻朕?跟着的人怎么这般无用?更深露重,此时出行,惊着贵妃怎么办?”裘凤城说着,不禁将目光扫过站在胡琳栯身边的琳柠郡主。

翠姜看在眼中,只当不见。

翠姜不见,胡琳栯可是不高兴了:“皇上不能怪妹妹,她还小呢,刚才回到我宫中休息时,吓得脸都白了,我是问了半日才知道,原来是……原来是被人吓得!果然是天黑鬼多,没得出来吓人做什么?!”

“此时也见到朕了,舒服一些了吧?朕还有事,着李康送你回去吧,明日下了早朝,朕同你一起用早膳如何?”裘凤城始终陪着笑,伸手摸了摸贵妃的肚子。

“哎呦,皇上,你看你一摸,小皇子都踢我了呢,知道是父皇在逗她。”胡贵妃咯咯笑道。

“姐姐啊,外甥这么小就会踢人了啊?我要看看,我要摸摸。娘说咱们两个都是四五个月上会动的,小外甥这么早就会动了啊?”

一旁,跟着的嬷嬷都抿嘴而笑。

翠姜也笑了,这姐俩都不用搭戏台子拉胡琴儿,自己就唱开了。

“你不是吓着了吗?这么多话?”胡琳栯瞪了妹子一眼,转头向着皇帝道,“我才不走呢,我为何要走?左右回去也睡不着,不如我就在这里陪着皇上,处理公务吧。”黏在皇上身侧,胡琳栯却将头转向了站在一旁的翠姜。倏忽眼光飞过,只见她披着皇上的九龙绣衣,刚才的痴缠意思奄然而熄,已换了骇人的凌厉。

小半年不见,翠姜都不知道,从前目下无尘的胡琳栯竟变得这样能说会道,娇嗔痴怨,嬉笑缠磨,十足十一个后宫之中以搬弄是非为乐的妇人形象了,当下也不理论,只是静默不语。

“皇上这公务——美貌得很啊,若是我没认错……”胡贵妃嘻嘻而笑,“这位可是……黄亭围场之上,与咱们皇后娘娘双双入选的北扬王侧妃——翠大人的千金,翠姜姑娘啊?”

翠姜刚想回答。

“哎呦,本宫错了,现在她可不是什么北扬王侧妃了,婚书都从大内退了回去,这位现在……是东靖王爷的侧妃吧?”胡琳栯吃吃笑着,又腆了腆肚子,“你可是来看皇后姐姐的?皇后不是归宁了吗?这么急就带着你来献宝了啊?连娘家也不住一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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