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忙要去看时,却见之前进去的几个兵士,一个个像被自屋中扔出来一般,呼呼几声,连带刚才他们闯进去时带歪的门板,一起飞落院中,激起一片尘土瓦砾。
这可是把赛娘乐坏了:“哎呦,几位爷啊,这是怎么说的?不是去搜查了吗?这怎么一时半刻还学会飞了呢?”赛娘笑着凑过来,用手里的帕子掸着兵士首领的脸上的灰道。
“你!你们……”兵士首领几乎说不出话来,捂着嗓子一阵咳呛支吾。
月色之下,霍云自房内迈步走了出来,冷冷看着几个还没站起来的人。
潘辽见状一个箭步奔过去,站在他身边:“你怎么和他们动手?和我说一声便是。”
“没有动手。”霍云道。
“啊?那他们……”
“动脚了。”霍云道,“我胳膊疼,动不了手。”
潘辽想笑,忍住了:“刚才听见翠姜……”
“没事儿,她敷了草药,伤口有些蛰疼,并不是因为他们。”霍云道。
“哦。”潘辽挠了挠脑袋。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和老子动手?你知不知道我们可是奉了东靖王爷之命搜查各处?!”兵士首领嘴角挂血,看起来是被踢中了要害,气息被截,话也说不利索。
“王爷?”霍云冷道,“我便不信天下有这样的王爷。”
“我们……我们……”几个兵士被踢得不轻,听霍云道,面露疑惧。
“哎呀!你们几个天杀的,当真没有王法了?刚才进来就和老娘动手动脚的,现在是不是又轻薄人家姑娘家了?老娘特不要这张脸了,非要和你们到那个什么王爷前面分辨分辨,看看是他当王爷的脸皮子厚还是老娘的皮厚!”赛娘怒了,伸手来抓这几个人。
“赛娘莫急。”锦衣拉她。
赛娘回头冲着锦衣忽地一挤眼睛。
苏锦衣一愣。
一旁葛骁揣手而笑。
“几个天杀的,天杀的!”从院子边上堆的柴火垛里抽了根顺手的柴火棍子,赛娘劈头盖脸地给了半躺在院子里的兵士好一顿棍子。
奇怪的是,开始这几个人还能抵挡,此时竟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赛娘打得痛快了,把棍子扔在一边儿,叉着腰用帕子扇风:“这才几月啊,天就这么热?一动就一身汗,这要是天气爽快,老娘非打得你们半死。”
葛骁笑着走过来,冲着赛娘翘了个大拇指,递上她晾在院子里已风干了的汗巾子。
赛娘笑着抻过来擦汗:“不说把你的给我用用,拿条我自己的来借花献佛。”
“我的不及这条香。”葛骁笑道。
赛娘一笑,伸手替葛骁也拂了拂脸:“那送你了。”
“不敢。”葛骁笑道,“一会儿让孙统领见了,我的命还要不要?!”
“小猴儿!精的你!”赛娘笑着把汗巾子别在了腰间。
门外,九钉皮靴整齐的踏步声音由长生领着进来,打头的是一个面容英武,身材壮硕的军官,一见便知是军中之人,不怒而威。
“孙大人啊,你可来啦……你可要给民女做主啊……”看到来人,赛娘眼泪来得比江城瑞安的雨还快。
孙统领站定,不过一扫,已打量了一遍一院子的人,最后目光落在了翠姜房门前立身霍云身上,口中却在答赛娘的话:“赛老板,你找伙计通知我,可是有事?若无事我还要去前街搜查。”
“还不就是这些人!民女倒是不知道,咱们瑞安这个太平的地方儿,一向以治兵严明的孙统领手下,哪里跑来了这几个混货?”赛娘说着哭天抹泪更盛。
孙统领目光如炬,一进来先打量的便是地上躺着的这几个人,虽然这几个人穿着的兵服确属瑞安守兵,但自己从未见过,肯定不是自己的手下!
不是自己的手下,必是匪类!
能这样肯定,倒不是孙斌能记住所有瑞安守军的样子,而是今日瑞安守军奉亲王裘凤游之命调拨三个兵营以雷霆之速查办津州府衙,而自己的骁骑营是唯一一个奉令全城进行戒严,搜查一等可疑人等的军队。
四个兵营——这是亲王所经之处允许调拨的最大兵力,现在已全部用上!
孙斌知道,这是出大事了……
而让孙斌意想不到的是东靖王爷裘凤游竟然亲自召见了他!
“若遇手持上峰旨令之人,不必紧张,立刻围了,来报与我,不可轻举妄动,亦不可放他离开!”——孙斌出发的时候一直想着裘凤游对自己说的话。
从夜色降临开始,孙斌密如筛网的搜查便从人员芜杂的西城开始了。这里商贾林立,客栈也多,外来的人多数聚住在这里,所以从这里开始,收获也会多。
只是搜查到此时……或许才算是有了些眉目,听得“春风渡”伙计长生来报,孙斌心中一动,快步而来。
云渐遮月,院中伸手无五指。
“点起火来。”孙斌吩咐道,抬头看着霍云:“这几位先生从哪里来?到瑞安有何事?”
苏锦衣忙自怀中拿出通关折子递过来:“禀报大人,我二人乃是本届孝廉举子,昨日途径瑞安。”说着指了指霍云,又转身指着葛骁潘辽,手中捧着几人的文牒,“这二位是我们的朋友,因也想见见帝都气象,故此烦了东靖府尹彭大人,批了进京行走办货的官封,一来送送我们,二来见见世面,不想今日竟赶上了大人官差……只因……只因……哎……”锦衣说着似乎有些为难,退了半步,皱眉不语。
“苏公子还吞吐些什么啊!孙大人啊……我可是受了……”
“赛娘,你且稍安勿躁。”孙斌拦了老相好赛娘的话,接过苏锦衣一并递上的四个人进帝都的文书,一观之下,并无异样,便又递了回去,“几位先生,叨扰了。”
“好说,好说。”苏锦衣笑道。
“赛娘,你请我来可是为了这几个人?”孙斌对着赛娘道,虽然不改严肃,但也多了几分温和。
“可不就是这几个货!”赛娘道,说着又想去踹上一脚,“你快把你这几个手下带走,好好问问,问问你这几个手下做了什么好事?!”
孙斌摸了摸手中的刀,这个动作落在了霍云眼中,霍云扬了扬嘴角。
“你们是什么人?”孙斌手下一个副官打扮的人问道。
“我……我们……”几个人想要分辩什么,口中却如吞了生石一般哑涩,待要努力再说,却半声也发不出了。
孙斌眯了眯眼睛:“拿纸给他们。”
手下人忙应是。
“大人,不必在此审问。”霍云说着,已走下台阶。
孙斌微微有些阴沉:“这位公子,为何拦阻我审问?”
“大人的顾虑在下知道。”霍云道。
“我的……顾虑?”孙斌皱了皱眉。
“这几人并非大人手下——大人只需将这一点在众人面前说清楚便是,至于其中关节,您大可不必为避嫌而在此审问。”霍云道,“想来东靖王爷……也是这意思。”
孙斌吸了一口凉气,自己险些闯了祸!自己今晚的任务不是审问谁,而是遇到可疑的人带回去,心中思忖,孙斌不禁抬头看了看霍云:“这位公子,你怎知这几个人不是我的手下?”
明月又从乌云中露出头来,似是想窥见月下之人卓然风姿,霍云看着孙斌,又看了看地上奄奄的几个人。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地上之人,又看了看孙斌一等人。
“就是啊,就是啊,我就说,这几个人我既不认得,和你们手下热的做派言语全不一样,怪不得呢!”赛娘道,“我就说一见就觉得怪里怪气的,不是咱们瑞安城里当兵的样儿!”
“在下虽未到过瑞安,但听朋友说过,瑞安城李治守备治下颇严,骁骑营孙统领更是军中楷模,这几个人身着骁骑营兵服,行动做派实乃流寇一路,便猜他们是趁着夜色出来为非作歹之徒,还有……”霍云说着顿了顿。
“什么?”孙斌向前跨了一步道。
“这几个人身中剧毒,想是派他们来的人只打算用他们一时,用过便不准备留活口。”
霍云话一出口,不止赛娘苏锦衣一干人张口结舌,地上几个快死了的人更是面无人色,因为他们自己能感觉到……个人心中此时正如千万只蚂蚁啃食一般痛苦难当。
“这位公子,这位公子,救救我们,救救我们……”不约而同,几个人都奋力地爬向霍云。